那村那溪那人那情（二）

木鱼

（二） 初为人师冷暖自知

初为人师是需要一定勇气的，毕竟自己学历低、阅历少，且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敢去体验教书生涯，或许是出身教师世家，耳濡目染，略知教书之道；还有一点颇为自信，在父亲的辅导下，初、高中课本中的古文及《古文观止》的一些经典名篇，都曾经自学过，并养成了爱阅读的习惯，读过中外的一些诗选和中长篇小说。自以为若执教小学高年级语文，应当不会误人子弟。可是学校却安排我教四年级算术，虽然不合我意，但为了谋生，既来之则安之，无奈之中也欣然领命。

深知上好第一节课至关重要，课前做了精心的准备，也暗暗为自己鼓劲壮胆，但课堂上学生的两次哄笑，给了我重重的挫败感。第一次笑声来自我刚开口讲课，第二次笑声发自我板书之时，看着学生莫名其妙的表情我茫然不解，一时也不知自己说错写错了什么。他们到底笑个啥？下课后，赶紧扯住几个学生询问，终于弄明白他们是笑我的语音有点怪，原来我的城关口音与山村口音有不少的差异（山区上课用的是方言）；他们还笑我板书是满黑板的任意纵横，而以前的老师板书工整有序。吃一堑长一智，后来我语音一时无法矫正，但板书就写得规规矩矩了。

记得小学四年级算术的教学内容中有复合应用题，这是教学中的重点和难点，我读小学时对解答应用题很怵，也没怎么学好。为此备课不敢懈怠，当时没有什么教学参考书可供借鉴，只得把课本中的练习题做了一次又一次，课堂上尽可能讲明白解题思路。之后在全区的算术统考中，出现两个较有难度的复合应用题，幸好所教班级的成绩居于上游未至蹉跌，让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同事调侃我不用代数的方法，也能很快地解答复合应用题，脑子蛮灵光的。其实，我那时还未曾学过代数呢。

在山村学校，或许我年纪正轻、童心犹在，到校不久就与学生混得烂熟，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王”。课余，伴他们挖野菜、捕溪鱼；傍晚，为他们吹口琴、讲故事。我把自己看过的英国侦探小说《月亮宝石》和印度小说《沉船》，加油添醋后鼓捣为章回故事，只要晚上闲着，总有一些学生围坐在我的小房间，聆听我的胡编乱侃，看他们歪着脑袋斜着眼睛撇着小嘴那认真听故事的模样，心里感到乐滋滋的，充满了满足感。

山村的办学条件相当简陋。冬天，教室窗户没有一块玻璃，挡风的塑料薄膜早已千疮百孔。一天，强冷空气突降，北风刺骨，天寒地冻，教室犹如冰窖，不少学生穿着单薄的衣裳，蜷缩着身子，挂着清鼻涕，不停地跺脚，让人看了倍加怜悯。

这时，我斗胆决定让同学们把桌椅搬到教室外的空坦上，一边晒太阳一边上课，学生们个个高兴得活蹦乱跳。在煦煦暖暖的阳光下，他们上课格外认真，朗读课文既宏亮又整齐，把我感动得差点落泪。

那时的山区学生尤其是女生，他们入学较迟，年龄大的与我仅相差三四岁，我俨然成了哥们，全无做老师的矜持。一次，担心自己上完第四节课后再去做中饭会饿肚子，突生一念把煤油炉搬到教室的后排烧饭，还在饭上加了一块猪肉。上了半节课，米饭熟了，猪肉也熟了，满教室飘香。我正沾沾自喜，学生却如坐针毡，几个胆子大的举手说：老师，这饭太香了，我们也饿了！这下我感到自己的做法有点荒唐，立马回复学生下不为例，并宣布提早下课放学。这事让校长知道了，挨了一顿严厉的批评。

每天与学生厮混在一起，时时享受着亲密无间的乐趣，遗憾其间也发生了一件令人相当内疚的事情。那个学期我执教四年级的语文，并兼任班主任，全班有78名学生。当时一些村民穷得叮当响，学生的学杂费特别难收，好多学生的学杂费要分几次才能缴完。每次催缴后，学生交来都是一角二角五角的，不足数的钱不便交给学校财务，我就随手连同自己的工资放在房间书桌抽屉里。一天，突然发现少了一张10元的纸币，我月薪仅27元，10元钱并非小数目，不翼而飞心中颇为不乐。几位整天玩在一起的同人知道后，便充任侦探福尔摩斯，忙着分析推测，寻找破案线索。大约一个月之后，供销社老哥那边传来消息，有一位学生用10元的纸币去购买橡皮擦。几位同人闻讯后立马前去证实，并与那位学生家长交涉，没费多大的劲儿，那名学生就承认了。这是一个经常来我房间里听故事的女生，多次看见抽屉里放着钱，终于受不了诱惑而伸手拿了一张。

第二天，拿钱的女学生就没来上课了，家长托人送来10元钱。我到她家做了好多次工作，她父亲觉得女娃子竟然做出这般没有脸面的事，还去读什么书。我恳求他宽恕孩子的一时糊涂，也原谅我疏忽没管好钱物，不可为此毁了孩子的读书机会，但被纯朴如溪水、执着似山岩的家长一口拒绝了。我十分懊悔愧疚，10元钱失而复得又算得了什么，其代价竟是一名女生的就学机会。

大约过了五、六年，我重返山村访友，第一个打听那位女学生的状况。有同学告诉说：她是个苦命的人，事发辍学在家务农，几乎与同学们不相往来，后来又由家长做主早早嫁给山上农民，听说丈夫不大本分，夫妻俩感情一直不好，活得有些郁闷疲惫……听着介绍，我深深地自责和不安。

逝水流年，青葱岁月已成亲切的怀恋。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误打误撞走上从教之路，初为人师，冷暖自知。这段饱含着甜酸苦辣的日子，有爱与被爱的温馨，也有付出与收获的喜悦；有深切的感悟，也有难忘的教训，所有历练都是人生的宝贵财富，催我成长，助我成熟，激励我奋力前行。



（三） 村野风情淳厚隽永

那村那溪那人那情

（一）温馨质朴的小山村

（二）初为人师冷暖自知

（三）乡野风情淳厚隽永

文字：木鱼原创

图：选自网络（图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