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往事

清泉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童年,在人生中就像一株庄稼是发芽生根的时节,有的经受了风霜雨雪,有的在充满阳光的温室中成长,而对于出生在旧中国的大多数人来说,经历磨难在所难免。</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九四七年的冬天,我出生在江苏盐城大丰县一个贫苦农民的家里,这里当时是国共拉锯地区,政治动荡,老百姓生活十分艰苦。我的祖籍在南通海门,清朝末年,那里曾遭遇前所未有的江坍灾害,沿江许多土地被坍入江底,祖父家也只有很少的一点土地。因为海门离上海很近,父亲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去过上海闯荡,在工地上打过杂工,扎过钢筯。但由于没有人能依靠,打了工也根本拿不到钱。后来听说海门有许多人家去了苏北大丰安家落户,那里是当年张謇开发的滩涂地,地很便宜,海门许多家里地少又有一点余钱的,就去那里购买土地落户。此时的父亲已经没有了父母,在大伯父家寄养度日,大伯父为了让父亲有个出路,托人在大丰找个田多的人家,帮助打工维持自己的生活。就这样父亲一个人来到了大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  我的父亲&nbsp;&nbsp;</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母亲家是属于海门人中有一点余钱的,外祖父兄弟三个来大丰落户,分别置有土地。外祖父买了近百亩地,以自己耕种为主,忙时请人帮忙。我父亲经人介绍到我母亲家帮工。因为外祖母在我母亲七八岁的时候就病故了,外祖父为母亲找了个后妈。在过去,后妈只要有了自己亲生子女,对前妻的子女就不那么亲了。我父亲去的时候已二十多岁了,人很能干,长得也挺帅气,又肯吃苦,被外公看中。一九三一年,外公就把女儿许配给了我父亲。由于后妈的影响,女儿出嫁时外公也没有舍得把自己家的好地给一块我父母种,而是花很少的钱另外买了一块薄地,在那块地上盖了两间用芦苇笆盖的房子供女儿结婚住。这种地基本上不长什么庄稼,田中心白花花一片,连草都不生,只有沟边上还能长一点庄稼。父母亲就在这样的土地上耕作,每年的收益微薄,开始还能勉强度日,后来子女多了,生活越来越艰难。</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我的二哥</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父母亲先后生了八个孩子,大姐在十六岁时就给了海门一家人家当儿媳,后来生孩子难产,母子都没能活下来。大哥在十四岁的时候,因得了白喉病而夭折。我小姐姐生下来以后自家无力抚养,就给了人家领养。父亲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苏北"七战七捷"的时候经常去支前,后来党组织经常给他任务,所以常在外面奔波。家里只有母亲一边种地,一边带着三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苦。一九四九年的春天,母亲又怀孕六七个月,不久要临产,正值春荒,家里已经没有多少粮食维持生计。这个时候家境比较好的舅舅被人敲了竹杠,把家里的钱都拿去赎人。父母亲想来想去没有办法,最后决定母亲带着二姐和我去海门投奔大婶家。大丰离海门三四百里路,没钱坐车,父亲托了一个家住射阳合德的海门老乡,用手推独轮车,推着母亲和我、二姐,步行去海门。一路走,一路要着饭充饥,晚上找个避风的地方露宿。那时二姐才十一岁,经常走走就走不动了,母亲就自己下来走,让她坐到独轮车上。我当时还小没有记忆,是后来二姐给我讲述的,独轮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那种惨景,谁见了都心碎。就这样走了五六天时间,终于来到海门大婶的家中。</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我的二姐</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在旧中国,由于战乱、疾病,人的寿命很短。我祖父叫俞文德,生有四个子女,二伯父在十八岁的时候,被孙传芳的部队抓了壮丁,一直杳无音信。姑母一生没有子女,父亲在家是老小。在父亲十几岁的时候,祖父母都病故了。父亲一直跟着大伯父、大伯母生活。后来大伯父也早早离开人世,大伯母带着一个比父亲只小四岁的儿子与父亲相依为命。因此父亲对大伯母有很深的感情,人说长嫂为母,家里遇到困难了,自然会想到大伯母。大伯母家当时在现在海门三厂镇的位置。其实那个时候还是农村,张謇在南通开办了大生纱厂一厂和二厂,因为张謇是海门人,为了给家乡做点实事,就在那里办了一个大生三厂,由此这个地方后来逐渐成了三厂镇。本以为到了海门就好了,可是大伯母家的日子也过得很艰难,我们去的时候她唯一的儿子去了扬州做工。此时又值青黄不接,我们一下去了三口人,她也无法养活我们。母亲很难过,又不想让老人家为难,但人已经来了,怎么办呢?母亲决定拉下面子去要饭度日。就这样,母亲拖着快生育的身子,天天出去要饭。二姐带着我在家陪大伯母。母亲出去了,我就泪汪汪的和二姐一起站在门口等着母亲的回来,盼着能给自己带回点好吃的,但常常失望,有时要回的是糠之类的东西,根本不能直接食用,就放在菜里煮着吃。</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我和弟弟、二姐、小姐</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不久,母亲生育了,生的是一个女孩,但因为母亲从怀着她就没有好的营养,而且一路奔波,生下来的妹妹又瘦又小,又没有奶水喂养,不到一个月就夭折了。母亲十分伤心,为了能养活她,几百里奔波,结果还是白费心血。过了不久,长江以北都已解放了,父亲请人来带我们回去。就这样,母亲又带着我们一路奔波回到了大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解放了,家里的境况有了改观。土改的时候我们家除了原来的地,又分得十几亩好地,二哥二姐都已十几岁了,能帮着种种地。但起初因为父亲在家乡当着乡长,刚解放乡里的事情特别多,父亲成天在外面奔波,身上揣着个印章,给乡亲们办事。父亲没有上过学,在工作中学得几个字,但后来涉及到文字的事情越来越多,他感到力不从心,就向上级提出不当乡长的请求,上级也体量他,答应了。这样父亲在家的时间多了,几个人在地里劳作,生活也渐渐好起来了。舅舅看着妹妹过得苦,跟母亲讲,你得送一个孩子出去上学,培养一个出来,将来才有盼头。并答应他帮着出学费,自己家里凑一点伙食费。就这样二哥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去了离家二十多里地的新丰上学。二哥在外省吃俭用,学习很努力,初中毕业时成绩优秀,被保送上了盐城师范。</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九五一年,母亲又生了弟弟,但自此以后,母亲身体健康每况愈下,常常夜里咳嗽不止,身体十分虚弱,算命先生说弟弟属兔,母亲属狗,属象犯冲,而且门口有一条沟,不吉利。其实现在回过来看,母亲因为生的孩子太多,生活条件又差,又没有营养调理,身体受到了严重伤害。听算命先生的,家里筹了点钱,把家里的房子搬了个地方,由门对小沟改为后座小沟。后来也请郞中为母亲看病吃药,但当时刚解放不久,医疗条件还很差,母亲的病一直没有从根本上改观。父亲有一门做菜的好手艺,办起酒菜来像模像样,色香味型俱佳,四邻八乡家中有喜事都请他去当厨师,我因此沾了许多光。他经常把我带在身边,办酒席装盘子多下来的菜,偷偷往我嘴里塞上几口,因此,我就天天盼着有人家来请父亲去办酒席,这样我就可以解馋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九五四年,我到了开学的年龄,这时村里已经有了小学,名叫锦龙小学。我记得父亲带着我去学校报名,还没有名字,父亲给老师介绍了我们家的姓名排行,又介绍了我的乳名,老师就给我起了个后来一直沿用的名字。在学校我挺努力,写的一手好字,我的写字本常常让老师拿去当范本,同学们都很羡慕。写毛笔字也像模像样。但后来有点沾沾自喜,成绩掉了下来。老师到我家里来家访,对我的触动很大,到了四年级的时候成绩就又好了起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新中国的建立,家乡有了新的生机,我们这些渐渐长大了的孩子,童年生活也越来越丰富多彩。春天风大,适合放风筝,我就用芦苇和芦花扎成风筝放到天上。夏天和玩伴们下到大河摸鱼,学游泳,不用大人教就成了水上跤龙。树上的知了叫了,用芦杆粘上面精去粘知了,粘到了把知了的翅膀剪了,放到自家的小树上,满树的知了叫起来可好听了。秋天沟里的芦苇上爬满了比蝗虫还要大的柴了,和伙伴们一起抓到放到地上斗着玩耍。冬天玩的东西最多,抖空竹,踢毽子,河上结厚了冰的时候,就和小伙伴们用板凳放在冰面上做滑冰游戏。有时会敲一块冰下来,用烧烫的暖炉盖子把冰融化成冰轱辘,中间穿个洞用铁丝推着跑,玩得满头大汗。过年了,小伙伴们要么去镇上看电影,要么约好了打铜板,跳白果,玩得有滋有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在我幼小的心里成了一块沉甸甸的心病,走到哪里一想到母亲的病,就嘴里念念有词。特别是挑羊草的时候,一边挑着羊草,一边为母亲祈祷。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为母亲祷告。但是,我的祈祷没有能让母亲的病好起来。一九五九年的七月,就在我初小毕业考试的前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有乡亲告诉我母亲去世的消息。我的心里无比的悲伤,母亲操劳一生,吃了多少的苦,而今生活刚刚有了好转,尤其是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二哥师范毕业了,下一个月就能拿到薪水来孝敬她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母亲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那年她才四十八岁。那几天父亲流了许多的眼泪,在他的心里有多少愧疚,后来他一直不在我们兄弟面前提起母亲的过去,尤其是那次让我们娘仨去海门,这些情况还是后来二姐跟我讲的。我们家有个习惯,正月十五要给已故的亲人上坟,每次到母亲坟上去上坟,父亲都不让我们弟兄陪着,总是他一个人去,回来时我们看到他眼睛红红的,那是他借上坟向母亲倾诉自己的心声,他觉得这一生对母亲有太多的遗憾,我们也为他感到心酸。</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哥开始在学校任教,二姐在母亲去世前二年就出嫁了。母亲去世以后,家里只有十二岁的我和八岁的弟弟陪着父亲。父亲带着我们两个未成年的男孩过日子也很艰辛。我因为大弟弟四岁,所以懂事也早。我一边上学,一边为家里做些事。衣服坏了,我会学着自己补,衣服鞋子脏了都自己洗。端午节我学着包粽子,过年了我学着包圆子。夏天,我会去河边钓螃蟹,那时我们家乡河蟹特别的多,一个夏天能钓许多螃蟹,父亲每天早早起来,把螃蟹用草绳扎成一串一串拿到集市去卖,虽说不值什么钱,但也能补贴家用。冬天我会学着去逮黄鼠狼,那时没有野生动物保护,供销社官方收购,一张好的黄鼠狼皮能卖五六块钱,在那时可以买许多东西。学业也越来越好,小学毕业考初中,我是班上为数不多考取裕华初中的人。在我的心里,努力学习和艰苦奋斗是我报答父母的唯一选择。</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作者在井冈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