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神木垒、达瓦更扎

邱国军

作者／不要再丢了

　　知者乐山，仁者乐水。非山水之能娱人，而知者仁者之心，常有以寓乎此也。

蜀之鄙有二山，曰神木垒，曰达瓦更扎。垒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世称仙人嬉娱之地也。达高千刃，群峰耸立，有云瀑云海，日照金山之奇观，美之山神也。

　　崇山峻岭，道阻且长。心驰神往，魂牵梦绕，求之不得，转辗反侧。心已动，情难收。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心之所想，皆能往。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自蓉西行，四百里又二十至宝兴。《礼记·中庸》载“今夫山，一卷石之多极其广，草木云生，禽兽居之，宝藏兴焉。”

县治穆坪西，沫水畔，有馆舍，名曰“红军长征翻夹金山纪念馆”。昔红军长征，红一军越夹金山，会师红四军，首翻大雪山，千秋伟业，彪炳史册。夹金山，又曰大雪山，高千仞，六月亦飞雪，有谚云“夹金山，鸟不飞，人莫能之。”

　　又东北行四十余里，有湖，天光云影共徘徊，似碧玉嵌于谷也。曰跷碛。湖去十里，有寨，曰蜂桶。有兽焉，其状肥硕如熊，而黑白相间，黑睑，伏行内八，食竹，其名曰大熊猫。昔洋戴维于桶内邓池沟人始得大熊猫也。

　　过湖循山道便至神木垒。

山川之美，古来共谈。奇山异水，天下独绝。山峰入云，清流见底。树木葱茏，四时俱备。泉水潺潺，蜿蜒流淌。百鸟争鸣，嘤嘤成韵。禽栖兽出，狼嗥熊嗷。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极目远眺，层峦叠嶂，连绵逶迤。蓝天白云，翠峰堆雪。嘉木深密，黄翠之色，互映为画。

　　坡有林，曰红枫。挺拔叶繁，飞霜初吻，殷红如朝阳，灿烂似晚霞。黄叶厚积，行如履毯。微风轻拂，异香流溢。

有一美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完美错过。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壑有泉，缥碧见底。激石泠泠，沉鳞竞跃。可怜谁家妇？缘流洒素足。秀色可餐，自然释心。

　　循磴而上，即得顶。顶有坪，曰神仙，高山草甸也。碧云天，黄叶地。万绿丛中一点红。一树银花。谁信是寒冬，我言景胜秋。尔牛来思，其耳湿湿，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惬意悠闲。茕茕白兔，走东顾西。实是人间仙境，姑射之山不可比，蓬莱赢州犹不及。世人不余欺也。

　　绝壁峭岩，有碑，书曰“山兀立不语，但胸怀天下。”书法飞动，不知何时何人所为也。人穷志不短，位卑未敢忘忧国也。

初，夷人居之，断竹，续竹；飞土，逐肉。茹毛饮血，天下大同。唱《击壤歌》，叹帝力于我何有哉？将军解甲归田，宰相告老还乡。古代文人，不能济天，救苍生，则独善其身，隐居山林。寻得一处地，结庐在人境，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为五斗米折腰，毋摧眉事权贵，怡然自得，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宿鸟归林已倦飞，远近村虚烟漠漠。式微，式微！胡不归？望峰息心，窥谷忘反。

　　夜宿神木山庄。是夜雨雪霏霏，与故人围炉夜话。清茶一杯，谈古今趣事，道沧海桑田。

夜寐夙兴，三更灯火，夜如墨，月皓空。五更至达瓦山口，以临顶。望夜空，观星汉灿烂，流星划过；俯山谷，待金乌负日，日照金山。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山口人声喧阗，多如过江之鲫，张袂成阴，挥汗如雨，比肩继踵，长如巨龙，延颈举踵而望不尽。人告之曰：“冰雪暴，道阻，不可行。”因滞于山口。问之曰：“何时能？”对曰：“不可知也。”便哗然，怨声载道不绝于耳。人有等不及者，退也。吾友张伟，欲往而未能者，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归而悔不已也。世之事，贵恒也，且毋躁，方可成也。不可以一时之波澜，遂毁其壮志。

　　侵晨，大地苍茫。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千树万树梨花开，形随物具，千姿百态，美不胜收。人未至而心先怡；景未见而情已动。

　　日出。雪亦停，冰消融，道可行也。行通天道，过峰回路转，跃上葱茏四百旋，至山顶。日正中，阳光明媚。寒气逼人，仰天呼气成白虹。

达瓦更扎，夷人名之，美之山神也。邛崃山之南端之脊，北高而南低，如巨龙腾飞于云雾之间。高千仞，入云端，可环顾群山，东峨眉，西贡嘎，北四姑娘，南帕格拉。比肩牛背山，不分伯仲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拾级而上，伫立云顶。远眺众山，万山俯首，众峰称臣也，逐得“荡胸生曾云，一览众山小。”之妙也。

碧空如洗，云卷云舒。雪峰耸立，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怪伟奇绝。西望之，幺妹偶露尊容，云霞明灭可睹。

驻足下视，白云满谷，如海波起伏，而远近诸山出其中，皆若飞浮来往，或涌或没，倾刻万变。或似芙蓉出水，或若龙腾，或牛偃卧，千姿百态。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也。

循脊下行，雪没踝，无山杖冰爪者，不可行；畏险者不能度。烟波浩渺，如穿云间，行云端。足下浮云生，伸手即可触。脊尽头，流星坡也，夜观星空之利地也。时值天宇晴霁，四顾无纤翳，惟帕拉格上有白云数片，如鸾鹤翔舞徘徊，久之不散。

　　天有云，谷有雾。云雾相接，如白练挂天，疑是银河落九天，亦可异见也。练有浮槎，凌虚蹈空，去来于天地，泛之日月边。我欲乘浮槎而去，又恐惊天上人，高处不胜寒。

　　昔齐景公登牛山而流涕，牛山远不及达瓦者也。其若至此，不知何如也。盖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而曰：“美哉！蜀之山，吾未尝睹也。”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吾尝观虎牙冰瀑，叹其瑰丽而壮观。以为穷天下之冰雪奇观，已非他山可拟也。他山嗤鼻以之，不屑一顾。实不然，达瓦者，信世有造化之尤物，虎牙不及也。吾孤陋寡闻也，如井蛙，不知海之阔，如夏虫，不知冬有雪也。学海无涯，人之学为沧海一粟，谦受益 ，满招损。自满者，贻笑于天下也。

　　极登临之胜，徙倚久之而归。同游者狼行天下徒友，隶而从者，吾妻阳光灿烂也。偶遇故人，曰水煮鱼．汤锅，曰淡然。

辛丑年冬月初八九游，十六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