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青鸟忽传天外信,翰苑开科取功名。</b></p><p class="ql-block"><b>牛角挂书锥刺背,蚕蛹剥茧丝抽筋。</b></p><p class="ql-block"><b>放下锄头捧书本,啃罢理工啃中文。</b></p><p class="ql-block"><b>五车典籍晓经史,百万学子入孔林。</b></p><p class="ql-block"><b> 题记:1977年12月21日,文革停止十年的高恢复了。这一天,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号角;这一天,全国有560万考生走进了考场,他们包括1966年到1977年的12届高中毕业生;这一天,改变了整正一代人的命运;这一天,兴奋的人们‘奔走相告,大街小巷人头攒动,万千考生热血喷张;这一天,我随着滚滚人流走进考场。高考,难忘的高考。今天,恢复高考己经整整四十四年了,多少往事涌上心头!</b></p><p class="ql-block"> 1977年秋天,恢复高考的消息像一声春雷在神州大地回荡。我高中毕业,在农村已劳动锻炼两年多了。当时,我正在给生产队里放羊,听到这一消息,“漫卷诗书喜欲狂”,趁着夜晚锁好羊圈门,跑下山来,找到几个同学相聚,以水带酒“干杯”,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大家商量着找资料,借书,复习功课,雄心勃勃,准备迎接高考,接受祖国的挑选。</p><p class="ql-block"> 羊圈成了我的课堂,狮子狗成了我的同学。每天,出门时,我书包里装着高中课本和数理化复习资料。手握着羊鞭,口里在不停地背时事政治、语文精句、公式定理、元素符号。大地为纸,树枝为笔,一遍又一遍地演算着深奥的数学习题,比划着奇特的物理原理,探寻着常见的化学现象。</p><p class="ql-block"> 与我作伴放羊的狮子狗似乎从我身上嗅出了什么气味,发现了我的异常举动,一会儿跑前跑后的遮拦羊群,一会儿来到我的身边,“汪汪”高叫着汇报工作。好在秋天的田野里,空旷苍茫,到处是落叶枯草,已无庄稼,任由狮子狗驱赶着羊群啃吃青草。</p><p class="ql-block"> 晚上,爬在羊窑的土炕上,在昏暗的小油灯下复习功课。常言道:三年荒一个秀才。翻开书本,有时连一些字母符号都不认识了。查资料,看课本,不停地背,不停地写,不停地算,狠不得把一晚掰成两半。这天晚上,看书实在太累了,爬在书本上睡着了,不小心,撞倒了油灯。</p><p class="ql-block"> 守在门口的狮子狗,闻到空气中的异味,看见屋里的火光,用爪子抠着门,“汪汪汪,汪汪汪”的大叫起来。当我从梦中惊醒时,书本在燃烧,炕席在燃烧,屋里弥漫着呛人的浓烟。我急忙摸着舀了两碗水,浇灭了火苗,搂着狮子狗的脖颈,在黑暗与恐惧中睡了一夜。</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段时间,大队革委会主任王八蛋宣布:推荐五个出身好、历史清白的文盲和半文盲准备参加高考,“地、富、反、坏、右”子女一个也不让报考。这犹如一声睛天霹雳,当时就把我震懵了。我这个“黑五类”的狗崽子命咋这么苦?在农村几年,放羊、打坝、进山割竹子、做砖瓦、犁地、铺粪、拉架子车,什么样的苦活累活都干过,改造、改造,锻炼、锻炼,何日才是个头啊!我抱头痛哭,用头撞墙,血流满面,我的大学梦彻底破灭了。</p><p class="ql-block"> 王八蛋听说我对大队革委会的决定不满,不好好放羊,偷偷的躲在羊圈里复习功课,准备强行参加高考。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看你是提得碌碡打月亮,不知天高地厚,一个‘黑五类’的儿子竟然想考大学,哼!连门儿都没有。有我王八蛋掌权,你张张志华休想走进考场半步。”很快我被从放羊的岗位上换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当时“农业学大寨”运动如火如荼,我被编在大队农田基建队里日夜奋战,恢复高考的消息时时撩拨着我的心,但我这个反革命的“狗崽子”却无权报考,更没时间复习功课。我只好把课本带到田头,利用拉土的间歇时间看书、背公式,用树枝在地上演算数理化习题,由于脑子里装得全是概念、公式、习题、符号,人在工地心在书,整日半痴半傻,有时走路碰到墙上。当时“四人帮”虽已打倒快一年了,但这里阶段斗争的弦丝毫没有松。</p><p class="ql-block"><b>移山组成突击队,披星戴月洒汗水。</b></p><p class="ql-block"><b>号角吹得东方白,月牙惊跌西山背,</b></p><p class="ql-block"><b>挑灯夜战眼发黑,和衣解困田头睡 </b></p><p class="ql-block"><b>酣梦不觉晨风凉,露珠依稀慈母泪。</b></p><p class="ql-block"> 由于劳累过度,这天,我推着架子车奔跑着倒土时,连人带车子摔下了五米多高的山崖,人虽没受多重的伤,但摔断了一根车辕。我的行为被王八蛋视做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说我是消极怠工,故意破坏“农业学大寨”,学习反动知识,妄想伺机变天,恢复地主资产阶级失去的天堂。于是上挂下联,大会批、小会斗,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白痴英雄,学习有罪,多少次我对着苍天哭喊,对着大地流泪,天生我材有何用?</p><p class="ql-block"> 正在万般无奈之际,遇见了我的一位中学老师,他告诉我:“四人帮”已经覆灭,凭着手上老茧上大学的时代早已过时了,今年高考主要看成绩,不再实行推荐上大学,千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对!我一定要考上大学。l</p> <p class="ql-block"> 趁着吃晚饭的机会,我怀揣课本悄悄逃出了家门。</p><p class="ql-block"> 张志华逃跑了!这消息像一条爆炸性新闻在小村传播着,当时谁破坏“农业学大寨”,谁就是现行反革命。我这个黑五类的狗崽子逃跑自然被看作反革命行为。</p><p class="ql-block"> 王八旦立即决定通缉我,派出民兵小分队四处追捕,叫嚷着要对我实行最严厉的无产阶级专政,予以重点打击。此刻,我却安然无恙地藏在公安局长家里。 </p><p class="ql-block"> 民兵小分队一连搜捕几天,都没有找到我的下落。王八旦恼羞成怒,召开群众大会,组织人对我进行缺席批斗,并声称:“只要我王八蛋掌权,张志华就别想上大学。”</p><p class="ql-block"> 公安局长的儿子和我是高中时的同窗好友,他们父子对我关怀备至,积极支持我复习功课,备战高考,不仅管吃管住,而且还为我借书籍,找资料,买笔墨纸张,打探消息,不似亲人胜似亲人。</p><p class="ql-block"> 白天我一头扎进书堆,只感书中乾坤大,过眼白驹短;晚上睡在床上就心惊肉跳。在那个无法无天的年代,张志新只说了几句坚持真理的话就被割断喉管,残遭枪杀。我若是被王八旦抓住,不是打个半死,最少也得捆几麻绳或者送进大牢。</p><p class="ql-block"> 距离高考仅一个多月时间了。常言道:三年荒一个秀才。翻开书本,有时连一些字母符号都不认识了。问同学、问老师、查资料,不停地背,不停地写,不停地算,狠不得把一天掰做两半。晚上累了,常常以古人“头悬梁、锥刺骨”的精神激励自己,开始打瞌睡时,就用冷水浇头洗脸,脑子清醒点了,继续学习。手端着饭碗,眼还在看化学元素周期表,蹲在厕所里还在背政治,有一次竟然睡着在厕所里。一个月头发长了三寸,体重下降了几斤,凭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硬是将高中课程全部复习了一遍。</p><p class="ql-block"> 过度的劳累和体力透支,快到高考时我终于病倒了。十二月的寒风吹得人浑身打颤,我客居同学家中准备参加高考,穷得身无分文,一无钱、二无治疗条件,更不敢走出门去看病,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坚持复习。</p><p class="ql-block"> 1977年12月21号,我强咬着牙关,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考场时,正患着重感冒,高烧到三十八九度,头痛的快要炸了。考理化时,不争气的身体忽然打起了摆子,时而烧得眼冒金星,时而冷得浑身打颤,手颤抖的连笔也拿不稳,我不时用手掐着大腿上的肌肉,以此来刺激神经,使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p><p class="ql-block"> 坚持、坚持、再坚持,绝不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用牙齿咬破了舌尖,咬破了嘴唇,血,顺着嘴角直流。</p><p class="ql-block">监考老师见我大汗淋漓,血污满面,身体不停得颤抖,关心地问道:“这位同学你是不是病了,能不能坚持考试?”我顽强地点了点头。最后一道物理题终于做出来了,但就在此时,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我却右手颤抖着没有将答案从草稿纸上抄到试卷上,抱着终生遗憾离开了考场。</p><p class="ql-block"> 高考结束了,盼星星,盼月亮, 一个月后,高考成绩终于张榜公布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太阳落山时,听说高考成绩下来了,究竟考得怎么样?怀者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期盼中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第二天一早,我从炕上爬起来,准备进县城看成绩,开门一看,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天和地连成白茫茫的一片。顾不得天冷雪大,我穿上那件放羊时穿得烂毡袄,顺手抓起放在一边的破毡帽戴在头上,踏着崎岖的山道,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路程,到县城时已快十二点了。</p><p class="ql-block"> 雪停了,太阳钻出云缝,释放着温暖的光辉。</p><p class="ql-block"> 只见教育局门前的一面墙上贴着公布高考成绩的大红榜,红榜下,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我拼命地挤进人群,一眼就看见大红榜上我的名字赫然位居理科第一名。</p><p class="ql-block"> 望着优异的成绩,我泪流满面,放声大哭。我要把积压在胸中的苦难哭出来,我要把这十多年的艰辛哭出来,我要把参加高考的委屈哭出来。</p><p class="ql-block"> 有人以为我像《儒林外史》中的范进——高兴疯了,又是撕耳朵,又是捶肩膀。一位老大娘眼睛里闪着泪花劝道:“孩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有道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一辈子最高兴的时候,你应该笑,开心的笑才是呀。”听了大娘的话,我止住了哭声,昂首挺胸地走出人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