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山芋

徐雪律师

山芋，这个在我幼小年龄被视为命根的食物，被妻子一次次买回来，作为早餐必进之物。一开始，看到它，就想起小时候读过的《芋老人传》，其核心之意即“时位之移人”！

我虽远比不上那书生，位列臣首，每日“张筵列鼎，堂有炼珍，朝分尚食”，但也衣食温饱，有它不多，无它不少。反而妻子很是爱好，对我反复强调其养生功效。她的意思，似乎是无此物必不好生活，且每天必不可少，才能活得健康，活得长寿。看着她整袋买回来，不觉得回忆小时候的倒山芋的往事。

小时候，家里很穷，解决温饱是头等大事。父母是老实厚道的农民，我们兄弟几个又非常弱小，年年“超支”（这是那个时代的特有名词，所谓“超支”，是指一家人在生产队劳动所获得的“工分”折算成的粮食收入少于向生产队借支的粮食，来年再还）。忽然有一天，天色已经很晚，大哥高高兴兴的带回一大篮子山芋，见到这个稀罕宝贝，我和小弟当然吵着要吃。因为平时都处于半饥饿状态，对食物的渴望可以想像。母亲连忙一边清洗山芋，上锅水煮，一边赞美大哥能干！其实大哥那时也不过十二三岁，由于长期缺乏营养，身材瘦小，但他的智商情商都非常高，我和小弟视他为偶像！即使这样，也很难想象他怎么能把至少有六七十斤的山芋从远在几十里外扛回家的，况且还是在饿了一天肚子的情况下。母亲心疼问他饿不饿、累不累？他说不饿、不累！其实他很孝顺，怕母亲担心，说了善意的谎言！哪有一个十来岁孩子干了一天成人的活，还一天没吃饭，不会累，不会饿的？其实他舍不得吃他的劳动成果，想都带回来让一家人共享。看着他那精疲力尽且自豪的模样，我和小弟非常钦佩，决心学他，也想为他减轻负担。

第二天，我和小弟偷偷起床时，大哥早就出门去倒山芋了。那时没钟表，现在估摸也就五点左右。这里需要解释一下，什么叫“倒山芋”，就是把人家收过山芋的山地，重新翻一遍，收集被遗漏的或太小而被遗弃的山芋。山民们很是欢迎，山地被重新翻耕，对下一步种植大大有利，所以放任我们这些孩子“自讨苦吃”，有时故意留些山芋不收，吸引我们这些傻孩子为他们翻地。其实翻地对于只有几岁、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是个相当繁重的体力活。但大哥他们一帮小伙伴不觉得累，把收获的数量当成快乐，潜意识里自豪的是一天的劳累就能解决一家人几天的口粮问题。况且我们家在圩区，山芋却产自山区，对于我们这些穷孩子是稀罕物。

我和小弟见已经“迟到”了，顾不得别的，赶紧上路，也带着篮子和锄头悄悄溜出去倒山芋了。那时父母对孩子们管得少，只要你不偷不抢，不和别的孩子打架，其他的基本不管。因为繁重的农活让他们无暇顾及孩子的活动。

我和小弟来到那些已被翻过无数次的山芋地，什么大货也没找到，一天跑了二十多里山路，一共倒了估计也就八九斤小的不能再小的山芋。我们小兄弟俩平时就缺乏营养，也没干过活，当时只有七八岁，真的累得够呛，饿得够呛。不过那时候人扛饿能力真的很强，没感到太难受。已经到了天黑，家家掌灯了，才想起来往家走。跌跌撞撞到家时，父母已经把临近几个村子都找遍了，没找到我们两个小人物，急得都哭了好几回了。看到我们俩回家时那呆萌的可怜样，又好气，又好笑。不知是生气还是心疼把我和小弟狠狠地训斥了一通。其实我和小弟觉得父母是为我们自豪，因为我们能独立“创业”了！

倒山芋 ，这个童年抹不去的记忆。是我们的这一代人在那个特殊时期，干了一件特殊的事。其实这对于刚刚懂事的孩子来说，是亲身体验社会的一个绝佳的学习机会。它锻炼了我们一代人，让我们珍惜过去，珍惜今天，珍惜未来！是我们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