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得日记第16篇）我从哪里来8---（过去的我）

梁得日记

来梳理一下我的过去-------我做乘务的那些年

我做乘务的那些年

创业失败进入生活底层的我，为了生活，没得选择，做了几年的乘务。

回头想想，这应该是我人生中最黑暗低谷的时候了，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直到完全黑暗，看不到任何希望。为了生活，为了养家活口，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不得不从事辛苦又不喜欢的工作，不得不面对各种复杂的人情事故，面对各类人的冷嘲热讽，饱尝人间冷暖，多少豪情终被磨去，自尊心一再被践踏，逐渐失去了自我，也对命运一说也从最开始的怀疑，再到相信命运难以改变，最后听从命运的安排，这是每一个失败者最后的选择吧。不是没有梦想，而是没有钱没有选择的时候，什么都不敢想。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无论是否愿意，都会被这个世间逼迫做出选择。虽然说职业无分高低，行当不分贵贱，但你在他人的心中，是分了低贱的，你在亲人的眼中，是分了高低的。我还记得我刚做乘务的时候，因为不熟悉业务出了差错，一贯强势的妈妈骂我的话：“你能做什么？！你就是打工的命！一辈子做不了生意！”要知道那时我已经做了父亲，别人怎么说我可以不在乎，但从我的妈妈口里说出来，纵然我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但到现在还是难以释怀，每每想起还是一阵心疼。

心疼又怎样，还是得生活的。虽然世间看起来有很多选择，但是无形中有很多因素限制了你的选择，例如你的文凭、年龄、身体、性别、家庭、父母、经验，甚至当时有多少钱也限制了你的选择，就像你明明知道有更好的选择，但你却选了做乘务，只为第二天能得到工钱，给孩子买奶粉。

还是来说一下乘务吧。

乘务，也就是大家想象中的衣着光鲜穿着制服，彬彬有礼，在大客车上、列车上为乘客服务的工作人员。但在我们私人车行业里，人称车狗，蛇仔，顾名思义，就是车上的一条狗，不仅要点头哈腰招揽乘客，细致入微服务乘客，还要鞍前马后为司机、为老板做好各种琐碎的后勤工作，看各类人的眼色行事，是那种累成狗，吃力又不讨好，谁都可以踢两脚的最低等的角色。

往事不堪回首，我来尝试回忆一下做乘务一天的工作吧，早上六点多闹钟响了，我睡眼朦胧从大客车里的睡铺醒过来，先摸了下怀里抱着的票袋，定了定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头有点疼，没办法睡眠不足，车里空气又不好。吃力从温暖的被窝拉起来，穿上拖鞋（那时车还是卧铺，为了方便，作为乘务一年四季都穿的拖鞋），美美地抽了几口车里独有的水烟筒，匆匆地去粉皮店吃过早餐，又赶在7点前回到车头前，举起线路牌，扯开嗓子招揽乘客。

那时大客车一字排开，各车的乘务也一字排开站在车头，每当有乘客出现，大家都扯开嗓子叫卖，场面颇为壮观。现在管理好一点，以前的话，为了抢客，十八般武艺都使了出来，吵架那是家常便饭，三天两头干架那也是常有的事，车上常备水烟筒，铁棍等秘密武器。

弱肉强食，人善被人欺，那就是底层生活最真实的写照。招揽乘客，和竞争对手斗智斗勇斗狠，开单，收钱，装行李，安排安抚乘客，装胶袋，打开水，报班，打单，接听乘客电话，记录电话事件，指引司机倒车，清点乘客人数，这都是常规操作，这一系列动作要行云流水，有条不紊，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要不然就会招致司机，老板骂的狗血淋头。

通常司机是老板，老板也是司机，通常脾气都比较爆，一点就着，因为开车日夜颠倒都比较辛苦，血压高火气旺。当然，不是每天都这么顺利的，通常会有一点小意外，例如，驾驶证行驶证线路牌路单二保单等等，某个单或某证件丢了，某个乘客的行李搞错了，安检没过，GPS不在线，都需要你去处理，非常考验你的随机应变能力，处理的不好，只能悲躬曲膝陪笑脸。

这对我这种孤僻内向不善言辞不善变通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灾难，尤其是刚做乘务的时候，面对有几十年从业经验的老司机，老江湖，老油条来说，我就是一张白纸，就像我的搭档乘务佳哥说的，在他们面前，我就像一团面团，被人任意的搓圆捏扁。

好不容易车子发班，开始上路行驶了，紧绷的神经还不能松弛下来，需要提前打电话给路上上车的订位乘客，提醒他们注意等候，然后密切留意上客位置是否安全，是否有交警。要知道，车是不等人的。如果漏了客，或因等客司机被扣分，罚钱，后果你懂的。

给乘客安排座位也是一个技术活，因为要协调各个乘客，尽量满足各个乘客的需求，遇到固执脾气暴的乘客那是连哄带吓，被乘客骂那是小菜一碟，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能陪笑脸陪不是。

节假日私人大客车通常是会超载，有人说为什么要超载，超载不危险吗？为什么不遵纪守法？不超载赚不了钱啊，活不下去啊，就这么简单。在私人客车来说淡季都是亏的，靠的就是节假日那几天。

据金牌蛇仔佳哥说，以前2010年的时候，大客车是可以超载的，那场面可壮观了，核载36人的卧铺，能硬挤进去八九十人，下铺都堆满了人，只能从上铺一点一点挪过去。蛇仔需要在极其有限的空间里，极其有限的时间里，完成各项工作，他还炼成了一个靠在车门上就能睡着的神技。

蛇仔是没有座位的，要把有限的座位让给乘客和司机。上高速了，才可以靠在车门打个盹，在国道那是万不能的，需要保持精神高度的警惕，因为交警会随时的查车，蛇仔需要密切和前后的同行大客车保持联系，联络各方的信息，一有风吹草动，马上要在极短的时间采取最正确的措施，劝说乘客换位置躲厕所，或者过客（俗称的过猪仔），就是联络其他车搭载一部分超载乘客先过去。

这时候，就非常考验蛇仔的嘴巴能力了，这也是金牌蛇仔佳哥的第二个神技，嘴技。你想呀，客车内堆满人，空气中各种不可描述的味道，加上长途颠仆，精神不佳，满腹怨气，这时候你叫他躲厕所，过猪仔，不骂娘才怪。这时候，金牌蛇仔佳哥出马了，如同《九品芝麻官》里的周星驰经过偷师勤学苦练，舌战群鸨以一敌众毫无压力，荣获吵架之王称号当之无愧，金牌蛇仔就此一战成名。

还是来回忆一下做乘务一天的工作吧。

路上上完客，有时还需要上货，然后就顺利上高速了，再次清点人数，清点票款，整理单据，确认无误后，就可以休息一下了。遇到高速塞车的话，还需要随时留意交通情况，指引司机躲避塞车路段。打个盹，就到服务区吃饭了，提醒乘客注意事项，认准车牌，不要上错车，吃饭时间十五分钟。待最后一个乘客下完车，仔细检查一下车内，就关上车门，带上票袋，线路牌，上饭店吃饭了。线路牌是车的命根子，牌在车在，牌亡车亡。票袋是乘务的命根子，票款，各种重要证件都在票袋，袋在人在，袋亡人亡。

匆匆吃完饭，美美抽口水烟筒，又得催促乘客上车了，待全部乘客上完车，这时候得非常仔细清点人数，如果漏了客，后果，你懂的。做乘务那几年，啥都试过了，弄丢单据，漏客上错客，漏行李给错行李等等。有一次，在服务区还把自己给漏了，司机在高速开了好一段距离，才发现我不在，又掉头回来带上我，我在服务区默默抽着烟思考人生。有一次乘客拿错行李了，我只好中途下车，独自一人去追行李。因为附近没车，走了好长一段路，默默抽着烟思考人生。有一次安检单给我弄不见了，好歹好说劝全车乘客下车，重新安检，导致时间过了误点，我独自在站台吹着风，默默抽着烟思考人生。

下午的时候，大客车顺利到达终点站，下完乘客下完行李，赶紧搞下卫生，清点票款，整理单据，一切都没错的话，就可以放松一下了。这时候，有两、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因为还要随时接听订位电话，天热的时候也不会待在大客车，因为要省钱是不可能开空调的，这时候我会去佳哥所说的阴暗潮湿的避暑胜地----黑网吧，去彻底放松一下。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快过去，随便找个小饭馆吃过饭，又该回家了。我们把大客车，叫做家。然后又是一系列的操作，打扫车上厕所，给水箱注满水，发班，报班，打单，清点人数，打电话提醒乘客。回程的上客点比去程多，有十多个，根据先后顺序可不能乱，时间也是比较紧迫的，几分钟就到一个上客点，这时候我的大脑如电脑的CPU开启多线程，满负荷高速运转模式，说话也是尽量简洁快速有效，不快不行呀，你想呀，边上客，边上行李，边安排座位，边接听电话，边收钱边记录，如果不快一点卡住死机的话，后果你懂的。终于上完客，顺利上高速了，再次清点下人数，借着微弱的灯光，清点票款，整理单据。确认无误后，如果客不多还有座位，就可以美美地抽口水烟筒休息一下了。

顺利下高速后，从国道到终点，就一路下客下行李。回程下客点会比较多，要提前叫醒旅客，提醒司机，如果过了点，后果你懂的。顺利到终点站一般是凌晨一点左右，塞车误点的话，就难说了。全部下完客，搞下卫生，就开始整数发工资了。工资是日结，一趟车，司机是二百，蛇仔是一百。但不知怎么回事，有一百的数死活对不上，前后算了好几次，我若有所思，收假钱这个坑是避过了，但是粗心大意这个坑还得自己啃啊，这一趟车可是白干了。我沉默不语，发钱给司机后，狠狠抽了几下水烟筒，在烟雾中思考人生。凌晨两点左右，我在车上辗转反侧，思考那张一百块到底丢哪里去了，思考孩子的学费、纸尿裤和奶粉钱，迷糊中睡了过去，做了好多梦，梦里啥都有.....六点多闹钟响的时候，梦醒了，又开始日复一天的工作。

这就是乘务一天平凡的工作，朴实无华且枯燥。

我算了下，这个线路还算是比较短的，早上7点到凌晨一点，18个小时，我还做过更长的线路的乘务，在车上整整三十多个小时，遇到塞车的话，时间那就更长。做乘务那几年，对我三观改变是比较大的，有好也有不好吧。在底层的生活，我才真切感受到什么是钱难赚，屎难吃，王八好当，气难受。什么是人穷志短，穷人想跨越阶层想翻身真的太难了。我爸妈做了十多年的大客车，我也理解了我爸的沉默如山，我妈的强势，生活已让他们失去原来的样子，戴上厚厚的盔甲。在底层生活中，拳头和钱才是硬道理，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才是生活的法则。做乘务那几年，让我接触了形形色色各类人，让我对人性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一个和我比较好的司机曾对我说，你要学会骂人。后来我学过心理学，骂人和愤怒的重要意义在于保护我们的底线界限，免受他人侵犯和霸凌。但是我受过的教育和妈妈一贯强势的家庭教育，我还是学不会骂人。一些恶习倒是难免的，例如讲老粗和抽水烟筒。在做数控编程学徒那些年学会了抽烟，创业哪些年又慢慢戒掉了烟，做乘务那些年又抽回了烟，现在又慢慢戒掉了烟，到了可抽可不抽的境界。

做乘务那几年，也让我往后那几年意志消沉了好久。后来我知道了，在心理学那叫习得性无助行为，是指一个人经历了失败和挫折后，面对问题时产生的无能为力的心理状态和行为。

现在，我在慢慢察觉和调整当中，希望我的经历能给你一些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