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二十三年后的重逢</p><p class="ql-block">——尼玛才吉</p><p class="ql-block">人生的重逢真的是没有什么预见,实现了我多年愿望的重逢,就这样来了……</p><p class="ql-block">如果我没有参加这次省作协组织举办的“青海中青年作家读书班”,或许这一辈子得不到二十三年来一个疑问的答案,也不能了我一个多年的心愿。特别珍惜和感恩省作协和玉树州作协给予我这次学习的机会。我在这次为期三天的学习中收获很多,也看到了青海文学创作队伍建设的日益壮大和光明的前景。对自己在写作上也有了更高的要求,更明确了写作的方向。</p><p class="ql-block">回忆二十五年前,我正是在玉树州民师上学的学生。我是个喜欢写作的女孩子,当时有作品发表到省级刊物报纸,而且在全国得了奖,在当时成了学校小有名气的小作家。</p><p class="ql-block">有一天,学校收发室老师转交给我,只有写着学校和我名字,没有写明班级的一封信。给我寄信的地址是:青海省乐都县城台乡叶中。当时我拿着这封信觉得很奇怪,因为这是个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更别提有什么认识的人了。我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一封字迹像临摹的字帖一样工整的信,我先看了一下写信人的署名写着——协热嘉措,我更是一头雾水。内容大概写的就是:他是一名乐都中学老师,也是个写作爱好者,因为当时藏族女孩写诗的不是很多,在报刊上看到我写的诗觉得很不错,也很喜欢我写的诗,所以想互相学习交流写作心得。</p><p class="ql-block">就这样,对于写作近乎痴迷的协热嘉措,成了我的笔友。每次他有文章发表,都会把报刊报纸什么的第一个寄给我,和我分享写作带来的喜悦。我也会把自己的收获与他书信分享。当时的通讯不像现在这样发达,书信往来就是与远方友人联系的唯一途径。</p><p class="ql-block">在当时的年代,一封普通的信件由于交通不便,来回我们玉树州上最起码需要二十几天,有时候到手上也就差不多一个月了。我们彼此鼓励,以年轻的心热爱着生活,享受着文学给予的快乐,在写作上我们都有了很大的进步。</p><p class="ql-block">中专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乡下一所叫“苏州希望小学”当了一名乡村小学教师。在条件艰苦的乡下,我教着一群可爱淳朴善良的孩子们,也会坚持写一些东西,精神上十分的富足。时常也会收到协热嘉措的信,信的内容大多是鼓励的话语。</p><p class="ql-block">后来,我有机会调动工作回到了州上。州红旗小学有我工作的朋友,她打电话过来说有个安多人在打听我,我纳闷是谁找我?通过联系我在当时的玉树州招待所,也就是现在的玉树宾馆,看到了找我的人,他说是协热嘉措同姓族里的哥哥,说是在囊谦县上工作,是协热嘉措让他来找我,替他看看我的。我只记得这位哥哥个子高,长得很帅,说话文质彬彬的。他说他也喜欢写诗,和协热嘉措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告别了。告别后仅收到了这位哥哥寄来的一封信,其中有一句我记得特别清楚。他写道:“都说爱写诗的女儿,长得都不怎么好看,而你是另外”。夸我的这句话,我记住了二十三年,就此和这位哥哥失去了联系。今天才知道,这位哥哥因为不适应高原气候,再加上胃做了场大手术,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他在州上工作,所以已经离开玉树二十几年了。协热嘉措也从那以后,也只给我来过一封信,信的内容我也还记得,那是一封充满激情的信。他说要工作调动到果洛的玛多乡上,写作上是十分顺利,说要更加努力工作和写作。从那封信以后,再没有协热嘉措的消息。这一晃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年了。</p><p class="ql-block">我因为在生活上遇到特别大的变故,已经放弃写作二十多年了。因为朋友们的期望与鼓励,这两年才开始拾起笔写一些东西,我曾经也尝试着联系过我的笔友协热嘉措。记得家里第一次安上座机后,我打电话联系到了当时乐都城台乡叶中,那边的人告诉我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我想或许是因为他结婚,或者换了工作环境,就不再联系我了。我也想以他的才华,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个大作家了。</p><p class="ql-block">读书班开课,我想或许协热嘉措也来了,说不定我能找到他。但是在学员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我想以他的才华,应该不和我们一个层次,所以学习班没有他。</p><p class="ql-block">读书班最后一天,课间休息时间。有一位作家在给大家送他写的书,我走过去向这位作家要书。他说书已经送完了。我也就没有怎么在意回到自己座位上。他就坐在我左边隔一条过道,桌子上放着写有他名字的牌子——梅.拉尚。几天来我隐隐约约感觉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有点亲切熟悉的感觉。但总是说不清楚。</p><p class="ql-block">我随手翻起同桌,玉树州上作家元旦达杰放在桌上的,一本《永远圆不了的月亮》的诗集。我翻开作者简介一看,是一位乐都的作家,是刚才给大家送书的那位作家的诗集,我想乐都人该不会知道协热嘉措?我下意识地走到他跟前,我低下头问坐在座位上的作家:“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位叫协热嘉措的人?”他愣了一下,然后回答我:“是你呀!我认识”,我也愣了一下。“我是二十几年前找过你的那个人,协热嘉措24岁的时候出车祸意外去世了!”。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一股悲喜交加的感觉涌上心头,当时我的眼眶就湿润了。他的同桌是玉树州的一位女作家娜萨,她听到我们的对话,对我说:“原来他要找的是你呀?昨天他还问我,是不是二十几年前找过的你?我还觉得很奇怪呢!”要上课了我们没来得及多说,我急忙回到座位上。难怪我觉得梅拉尚这个名字那么亲切熟悉。整整二十三年的牵挂,今天总算有了答案。当年一下子失去了协热嘉措的消息,不是他不联系我,而是他已经不在人世间了。难怪那么多年没有任何他的消息。年轻轻就不在了,真的是特别遗憾。而我和梅拉尚,如今已人到中年,青春的容颜早已改变......</p><p class="ql-block">读书班结业了要集体合影,照相的地方是个大台阶,合影结束后几十个人散开,我的眼睛在寻找人群中的梅拉尚,我看到他就站在我身后不远。我转身疾步走上台阶,我们互相紧紧拥抱。大家看到我们这样,有点莫名其妙。而且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着,我的同伴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在哭,走过来着急的问我怎么了?此刻,只有我和梅拉尚知道,我的眼泪里包含着什么?在那样一个纯真的年代,这眼泪是二十三年的寻找,二十三年对一个友人的牵挂……我们说是二十几年没有见的老朋友今天重逢了,在场的苏子龙老师听了,就连连说那你们应该照个相,就拿起手机忙着给我们拍照。后来发现苏子龙老师恰巧把我们照成了复古的黑白照片,照片上虽然我们都不再青春,但就好像看到二十三年前的我们......</p><p class="ql-block">现在科技带来的便利,是不会有人失去消息的。前提是:只要你愿意保持联系!在我们那样的年代,一封用手写下的信是那样的真切,充满着感情。那时的友谊充满着真诚,虽然不会经常联系,但彼此可以牵挂朋友一辈子。梅拉尚用微信发来协热嘉措去世后,替他投稿在《乐都文学二十年》上的诗——《红纱巾》,也是他的最后一首现存的诗。</p><p class="ql-block">红纱巾</p><p class="ql-block">——梅.协热嘉措</p><p class="ql-block">在脚步击打的节奏中</p><p class="ql-block">一团烈火在你的颈项飞翔</p><p class="ql-block">背后的大地早已惊呆</p><p class="ql-block">太阳迟迟</p><p class="ql-block">你的早霞如蜂蝶升起</p><p class="ql-block">你的阳光如群禽飞临</p><p class="ql-block">民歌如风</p><p class="ql-block">依然无望地追踪你的脚步</p><p class="ql-block">荒野里的一株苹果树</p><p class="ql-block">一树灿烂的红苹果</p><p class="ql-block">挂满在天 垂落在地</p><p class="ql-block">悬在我心的天宇</p><p class="ql-block">我是被你的峰蜂蜇伤</p><p class="ql-block">我是被你的飞禽啄痛</p><p class="ql-block">从此跌入了无底的黑暗</p><p class="ql-block">黑暗的每个晚上</p><p class="ql-block">只有一只鸟</p><p class="ql-block">用它烈火的翅羽将我焚烧</p><p class="ql-block">让我获得短暂的光明</p><p class="ql-block">(原载《青海日报》1995年6月17日)</p><p class="ql-block">梅拉尚不让我要叫他老师,要我叫他阿吾。阿吾藏语的意思是哥哥,他说这样的称呼亲切,因为我们始终是因文学爱好成为一辈子朋友的人。阿吾对我说看着这首诗冥冥之中预示着协热嘉措要离开这个世界。他还会经常梦见他,或许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实现吧!”</p><p class="ql-block">经过这么多年许多的磨难,经过这次二十三后与阿吾的重逢,我才领悟到文学写作对我和像协热嘉措这样的人意味着什么?是一种骨子里就有的梦想。这种梦想像一颗火种,随时准备着燃烧。当我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应该想一想我已经离开人世的朋友。他那样痴迷看书写作的人,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继续他的文学创作,再继续他的梦想。而我是活着的人,该为我们共同的梦想做点什么了!虽然我知道,追逐二十几年停止的脚步是多么的艰难。但我始终会用朋友曾经的执着,激励自己继续他没有走完的路,虽然我知道没有像他那样优秀,但我会尽量做的好一些。让他在天有灵看到,他没有写完的诗,我会添上色彩......</p><p class="ql-block">我想,如果我没有对文学写作的一点感情与一点坚持,就不会明明生病住院,白天去学习,晚上还要回到医院挂药水到深夜,第二天还要早起去读书班学习。也就遇不到梅拉尚阿吾,也就永远没有协热嘉措的消息。才明白二十几年来,我放弃的是什么?</p><p class="ql-block">梅拉尚阿吾告诉我,梅是他们家族的姓氏,从字面上理解,梅的寓意和性格是坚强,高雅。我始终相信协热嘉措作为一名老师,也会有这样的品德。</p><p class="ql-block">梅.协热嘉措——我的朋友!请用你告别的手,挥一挥你诗里的红纱巾,和那只给在黑暗中给你光明的烈鸟做伴,一路走好!也请带去我二十三年来最深深的牵挂与祝福……</p><p class="ql-block">我不想用过多华丽的词藻和语言,来表达这样的一次重逢,只想用最诚挚的心,来把这样一个关于我们和文学的故事写给大家看看。</p><p class="ql-block">梅拉尚阿吾微信给我发来一句话:“谢谢你,尼玛才吉!我们始终有缘”。</p><p class="ql-block">是啊!我们始终有缘,感恩因文学而有缘成为一辈子的朋友。我发现心中牵挂的人,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离开多久多远,即使那人早已不在了,也能和他的心都会有缘再次重逢,而且重逢时依然一见如故……</p><p class="ql-block">2017年12月于西宁</p> <p class="ql-block">上星期偶然的机会得到一张协热嘉措和乐都籍作家索南才丹旧时合影,我听过他的名字,也看过他写的文章,我们是第一次见。他也是协热的好朋友兄弟。听见梅拉尚阿吾介绍我,名字很熟悉但一时间又记不起来。原来你是我兄弟和我经常提起的笔友啊!我们一见如故都说,“无论过去多少年,该遇见的人,总会遇见”……</p><p class="ql-block"> 2021年12月11日</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