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的今夜

随遇而安

又是一年12月21日，冬至。四十年前女儿在这个冬夜降生。 那夜快十一点，妻忽現临盆征兆。距预产期还差几天，疏忽没太当事，当天还在正常上班。事发突然，不容片刻耽搁，挟上婴儿被子、衣裳的包祔急蹙奔医院。 那年月唯一指望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妻倚在后座上，双手紧搂我腰，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安慰鼓励妻：坚持住，就快到医院了，其实心里一点没底，紧张焦灼到极点。冰天雪地，深更夜半，稍有闪失差池，或是天不成全，后果都不啻场劫难。 空寂的路上没有行人车辆，只有我驮着妻艰难骑行。下弦月尚未升起，昏黯的路灯映照着凹凸不平的冰雪路面，陪伴的是天穹上几颗稀疏寒星，很低很亮。夜静极了，除了我粗重喘息，妻不时呻吟，就是车轮轧碾冰雪吱嗄声。 总算捱过那段漫长的煎熬，进了医院，喊醒已休息的接生大夫，妻羊水已破。从来自诩无神论者的我，手撫前额，拭去汗水，诵了声＂阿弥陀佛＂ 接生大夫单薄消瘦，清癯面庞戴着眼镜，大不了我几岁。说话悄声曼语，动作爽快麻利，不知咋就联想起那位终生奉献给接生事业的林巧稚院士。她一边娴熟地做着准备，一边支唤我帮她搭手，不停鼓励安慰妻，叮嘱着让你用力时再使劲。 妻刚在产床躺稳，胎儿硕大的头颅就从狭窄的产道撞出，露出被羊水浸得湿漉漉的头发。蠕动凣下后，头竟神奇地转了过来，许是刚穿越出黑暗的子官，不习惯光亮，紧紧地闭着双眼。稍稍停歇一会儿，梗了梗孱细的脖颈，试图挣出纤弱的肩膀，艰难晃动，终于拱出一隻，又挤出一隻，接着整个赤嫩躯体顺利娩出。医生剪断脐带，拎起双腿，轻轻叩拍后背，似从嘴里流出些许分泌物，随即胸部急遽起伏，双脣上下弇动，嘴角一撇一撇，迸出微弱声响，紧接是一声比一声响亮、高亢的啼号。 我低头瞅了眼手表，已是翌日凌晨，差三分过子时，交冬至日。 冬至，冬藏之气，至此己极。阴消阳长，阴极阳始至。 　　后来我曾问妻，当时恁来的勇气和力量？妻说根本就沒来及使劲，就覚得身体里有一股强大、遏止不住的洪流，奔涌着泻出，接着是空荡荡的失落。 亲睹一个鲜活生命的降生，惊骇敬畏伟大母性的韧毅包容，幼小生灵的倔犟顽强，演绎着生命的繁衍延续，生生不息，代代相传，本能天性使然。恍若又溯迴生命的起点，蜷缩在静静的子宫里，倾听羊水汩汩聲响，和母亲共同的心跳…… 《道德经》有云：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那时尚有记曰记习惯，摘录一段以佐：——今年农历辛酉，鸡年，去医院路上寒星低垂。酉、星合为醒，又通省，用做女儿名，勉诫自己，籍慰下代…… 四十年弹指过去，诸多往事尽遂岁月流逝，湮没在记忆长河，一丝涟漪都不曾泛起。惟那冬、那夜、那星，那挣出生命之门瞬间，石破天惊第一声啼哭，不时在眼前耳侧萦绕。 （图片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