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3215》

云深不知处

第一章一人大婚 淮阳王府，张灯结彩，满目红绸。 喜乐高鸣之下，喜堂之内却是一片死寂。 顾落知一身大红嫁衣跪在蒲团之上，正行拜堂之礼。 然，她身旁却空无一人！ 耳畔，满院宾客议论纷纷：“这身为新郎的淮阳王纵然身体孱弱，总不至于连婚宴都来不了！” “你懂什么，听说这是逼婚，淮阳王自然不愿。” 主位上。 淮阳王兄长景斯衡目露担忧：“落知，此事是初维胡闹，你若委屈，今日大婚便作罢！” 盖头之下，顾落知眼眶滚烫，却只压下那热意：“不，我要嫁。” 能嫁给景初维，是她生之所求，即使如今受辱，她也不愿放弃！ 景斯衡无奈，只能继续。 日暮西边。 礼成之后，顾落知由喜婆牵到了王府西院喜房。 喜婆退离。 顾落知站在门前，便听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 他又发病了？ 顾落知再顾不上其他，一把推开了门：“初维，你怎么样？” 三年前边关一战，他被伏击受了重伤，虽性命无碍，却咳嗽不断。 然她刚迈进堂屋，一个茶盏先一步砸在脚边。 “滚出去！” 滚烫的茶水透过喜服，烫的生疼。 顾落知身子颤了颤，不退反进。 她借着盖头下的余光，走到景初维身前：“初维，该掀盖头了。” 景初维掩唇轻咳，声音微哑：“我未与你拜堂，为何要掀？” 话落入耳中，就算周遭都是红色，顾落知也觉得像身处冰天雪地一般，冻得手脚冰凉。 沉寂在两人间蔓延，无声对峙。 终究，还是顾落知先一步退让。 她抬手缓缓摘下盖头，默认了这场婚宴的无疾而终。 面前男子一身锦衣华袍，却遮盖不住面颊的苍白。 一双多情眼，却偏偏迷了她的心。 顾落知眼睫微颤，却尽量稳着语调：“半月前，是你答应了娶我。” 景初维眸色渐深：“所以呢？” 顾落知一噎，一双杏眼怔怔望着他。 可景初维眼里的冷漠，将她可怜的希冀打碎。 他是真的不想娶自己！ 这一刻，顾落知心里的苦涩达到了顶峰，也再待不下去，转身离去。 景初维坐在原地，望着她单薄的背影，神色晦暗。 喜服鲜红，一片残阳中，格外凄凉。 偏房中。 顾落知不知何时睡着的，她同往常每日般又梦到了那个场景。 微风轻拂，寺庙内，一个小和尚正替一株桉树修剪败叶，眉目间，俱是温柔。 倏然，冷风吹来，顾落知一颤，猛地惊醒。 未落锁的窗外，清晨朝阳渐升。 她不自觉又想起景初维，和昨日的一切。 苦涩之下，顾落知却又升起些期望。 至少她如今已是他的妻，来日方长，自己总会等到他动心的那天…… 想到这儿，顾落知拾掇起身，去为景初维准备早膳。 一炷香后。 顾落知端着早点，才到景初维房门口，就听见房中传来一道声音。 景斯衡声音清冽：“初维，昨日婚宴你为何不来？若是不愿为何不早早拒绝，非要让她难堪！” 房外，顾落知脚步一顿，端着木盘的手紧了紧。 紧接着，就听景初维的声音响起：“兄长如此维护顾落知，想必心有所图，既如此，我将她送给你如何？” 第二章初提前缘 顾落知怔然，在他心里，自己竟是可以随口让给他人的存在吗？ 嘴里泛起苦涩，还不待她回神，房门被人从里打开。 景斯衡看着门前站着的顾落知，不由惊声：“落知？” 回想方才自己与景初维的对话不知她听见了多少，当下便有些忧心。 这时，景初维从房中出来，瞧见她面色顿时冷沉。 “你来做甚？” 顾落知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里满是悲凄。 一旁景斯衡见两人模样，沉默退离。 寂静蔓延。 顾落知抿了抿唇，找回了声音：“你方才所说……是何意？” 景初维眼神从她手中瞥过：“你觉得呢？” 顾落知嗓子发紧：“景斯衡对我只是兄妹之谊。” “与我何干？” 景初维声音像裹着冰，冻得顾落知浑身冷颤。 无数真心话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而景初维也未再停留，径直走远。 顾落知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终是忍不住颤声喊道：“景初维，我想嫁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 景初维脚步一顿，但只片刻，便又抬步离去。 顾落知看着他渐行渐远，随之彻底消失不见的身影。 泪意汹涌，最后还是被她生生逼回了眼眶。 不知站了多久。 待回过神来，木盘中粥已冷透。 顾落知心中苦涩翻涌，她持起勺匙，舀起冷粥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冷粥再冷，也比不过景初维这两日的冷语漠视。 夏风清徐。 南普寺，一棵百龄桉树下。 顾落知仰头望着茂密层叠的树冠，慢慢神思飘远……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梦里那个小和尚正面朝桉树，席地而坐。 “桉树有灵，心诚显圣。” 少年模样的他，眉目清秀，却尽是虔诚。 转眼，数十年呼啸而过。 已年迈的和尚依旧温润儒雅：“桉树，方丈说万物因果，皆是定数，想必你我前世有缘，今生才得相伴。” “人生百年，弹指一挥，我已垂垂老矣，怕是陪不了你多久了……” 出神间，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顾落知下意识回身看去：“小和尚……” 可这声呼唤，却在来人的冷眸中，渐渐消声。 “初维……” 顾落知轻声唤着，也彻底清醒过来。 景初维平日最厌神佛之论，今日怎么来此？ 她心底有些紧张：“初维，你怎会来此？” 景初维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的事，轮不到你过问。” 顾落知眼神一黯，但很快，便扬起抹笑。 她微扬了扬手中的祈愿牌：“我今日，是来替你祈愿的。” “祈愿？若举头三尺有神明相佑......” 话未说完，景初维往前走了几步，至她身侧才停下。 接着刚才的话头：“那便该将你顾落知，我此生最大祸患——除去！” 顾落知浑身一颤，祸患？ 她这辈子所求之福，不过一个景初维！ 可在他眼里，自己却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灾祸！ 顾落知面色苍白，连带着呼吸都在发颤。 景初维将她的神色变换尽收眼底，却毫不在乎，抬步欲走。 擦肩而过之际，袖角却被人拽住。 他不耐回眸。 就见顾落知眼中盛满了哀伤：“初维，若我说你我前世有缘，你可会信？” 第三章自请下堂 景初维甩了甩袖，将她的手拂落：“疯言疯语。” 而后未再停留，径直离去。 看着景初维离去的背影，顾落知攥了攥手，眼中尽是失落。 也是，这一世的他是将军，最不信这些。 倏地，她觉得收紧的手被咯着有些疼。 垂眸才发现是自己为景初维写的祈愿牌。 “愿初维岁岁无虞。” 顾落知指腹摸索着这墨迹，许久，才将祈愿牌挂上去。 而后闭眼默祈：“神佛在上，落知愿用多出的寿元，换初维此生安遂。” “我不敢奢求生生世世，只求相伴一世。” 话落一刹，轰鸣的雷声再天际炸响。 顾落知身子一颤，睁眼只见倾盆大雨落下，霎时将人淋透！ 雨水冰凉刺骨。 想到刚刚离开的景初维，他身子单薄，如何受得了这冷雨。 顾落知顾不得自己也未带伞，匆忙朝山下追赶而去。 而此时，景初维已经至山下。 马车里。 他盖着毯子，望着车外渐落的雨水，胸口有些潮闷，便又不住的咳嗽起来。 许久才缓过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这时，却听马车外的小厮嘟嘟囔囔：“王爷，王妃也未带伞，可需让人送去？” 景初维揽衣的动作一顿：“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挂心？” “王爷息怒。”小厮忙跪地磕头，不敢多言。 想到顾落知，景初维有些烦躁：“起来，回府。” 小厮忙声应下，不敢再作停留，驾车离去。 另一边，顾落知已在半山间，身上单薄衣衫早已被淋透。 雨水顺着鬓角流入眼中，她一时不慎，踩上一块碎石，栽倒在地！ 大雨倾盆，四周茫茫一片。 顾落知忍痛起身，随手捡起枯枝，拄着慢慢前行，追赶景初维…… 然而一路回到淮阳王府。 她才知晓，景初维早已乘马车回来。 “那他可有着凉？”顾落知担忧继续问着。 门房摇了摇头：“王爷很好。” 此刻，顾落知一颗提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地。 回到厢房换洗了一番后，窗外雨还在下着。 顾落知望着，不免又想起景初维，回程时雨下的那般大，他只怕又咳了许久。 终究还是有些忧心，她拿起伞，想去看看景初维。 雨水淅沥，给园景徒添些朦胧。 顾落知刚走进院内，就瞧见景初维坐在窗边，腿上盖着薄衾。 他脸色些许病白，衬得整张面容更加清冷，犹如谪仙。 顾落知未唤他，只撑着伞在雨中静静地看着这般安静的他。 仿佛如此，便能共赴永远。 “咳咳……” 景初维突然一阵急咳。 顾落知心一惊，忍着脚踝处的疼痛，快步走进屋内。 “初维！” 顾落知的手才堪堪抚上他的背。 景初维甩袖，一把将她推到在地。 “滚开……咳咳！”景初维满目不悦，紧皱眉心压抑着咳。 青石板地凉意刺骨。 脚踝传来的痛感更是疼的顾落知浑身冷汗。 她强撑着站起，却不敢再上前惹得景初维烦心。 只能站在那儿柔声劝：“初维，雨下的这般大，你不要靠窗太近，免得受凉。” 景初维缓了咳，语气讥讽：“我若是死了，不是正合你意吗。” 顾落知一怔：“你这话……是何意？” “待本王死后，整个淮阳王府便都归你所有，这不就是你执意嫁我的原因？” 景初维的话字字如刀割磨着心。 顾落知声音发颤：“你便是这般想我的？” 景初维没答只说：“顾落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允你黄金万两，良田千顷……或者你想要什么财物都可，只要你开口，本王都允。” 他语气不似玩笑，顾落知好像猜到了什么：“你想我做什么？” 景初维嗓音生冷：“自请下堂！” 第四章身消魂灭 夜色疏凉。 顾落知坐在书案前，紧攥着笔，慢慢落字：“妾无貌无才……” 寥寥五字，又停下了笔。 她看着上首的‘下堂书’三个字，持笔的手微微发颤，最后扔到了一旁。 顾落知知道这是景初维想要的，她想成全，但还是做不到。 寻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自己终于来到他身边，能有个身份伴他一世。 她终究不愿就这么放弃！ 顾落知起身走到窗前，就着窗旁的小榻坐下。 月朗星稀。 顾落知学着景初维平日一般，静静望着夜空。 漆黑，死寂。 她不知道这景色有何好看，也不知景初维为何会喜欢，就像自己永远都看不懂他一样。 枯坐了一整夜，直至太阳缓升。 顾落知起身下榻，脚刚沾地，眼前却是一晕。 她连忙抓住了窗柩稳住身子，稍缓了一会才觉清明。 不过是淋了些雨，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虚弱了？ 顾落知找不到答案，只能按捺下疑惑，去为景初维准备早膳。 可待她做好端去时，却听他身边的小厮说，景初维一早便出了门，且未带任何侍从。 顾落知忧心他身体，思忖片刻，还是将早膳放至桌上，取了药和披风寻了过去。 新月湖，形如初月而名。 顾落知之前听景斯衡提过，景初维最爱来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