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南京有条街道叫丹凤街。听起来充满想象的样子。</p><p class="ql-block">作家张恨水写过一本书就叫《丹凤街》,书里面对作者所处年代的丹凤街有过一些描写,比如,他写唱经楼:这楼名好像是很文雅,够得上些烟水气,可是这地方是一条菜市,青石板铺的路面,不到一丈五尺宽,两旁店铺的屋檐,只露了一线天空,人在这里走,像卷入颜料堆,街头一幢三方砖墙的小楼,已改为布店的庙宇,那是唱经楼,转过楼后,就是丹凤街了。对丹凤街的描述,他写道:这样的街道有半华里长,天亮起到十点钟,都为人和箩担所填塞。米店,柴炭店,酱坊,小百货店,都在这段空间里。过了十二点钟人少下来,现出丹凤街并不窄小,但路面的小砂子,已被人脚板摩擦了去,露出鸡蛋或粟子大小的石子,这表现了很少有汽车经过,而被工务局忽略了的工程。</p><p class="ql-block">张恨水生于1895年,他的描述一下子把读者的思绪带到近百年前。时势变迁,张恨水肯定不知道如今的丹凤街是个什么样。</p> <p class="ql-block"><b>丹凤朝阳</b></p> <p class="ql-block">现在的丹凤街,与西面的中山路、东面的进香河街相邻,南接珠江路,北接北京东路,街道长916.6米,宽28米,双向4车道。看上去宽阔整齐,整天车水马龙,完全不是当年那种半华里长而半天拥塞着人和箩担的样子。</p> <p class="ql-block">如今了解街道的知识很简单,用手机往路牌上的二维码一扫便得。路牌二维码还告诉我们:丹凤街一名疑出自清同治之后,因清代鸡笼山西山顶上曾设有凤凰台,取“丹凤朝阳”之意叫“丹凤街”名。我对丹凤街的名字来由感兴趣,源于佩服古人的浪漫眼光:我们不妨剔除这一片土地上的高楼大厦,回到古时的地形地貌想象一下,把独立的鸡笼山想象成朝向东北的凤凰之冠,那丹凤街不就像这头巨大凤凰长长的尾巴吗?当然,如果真把丹凤街看作鸡笼山凤凰的尾巴,那如今的这条凤凰尾巴可比古时长得多,而且更为气派了。现在的丹凤街其实是由三段街道拓宽改造而成的。而这改造的痕迹,可以从沿街的地名中找到:最初,紧靠鸡笼山的北段大约从清朝同治年间起便叫这名;中段原是唱经楼街,这个位置现在还保留着一条斜向西北的唱经楼西街,这街长虽只百多米,宽不足十米,但店铺林立,人流密集,也蛮热闹,尚能感受一些市井气息,紧贴唱经楼西街是一个有些年数的高层住宅小区,就叫唱经楼小区;接珠江路的南段原来应该叫鱼市街,现在除了公交站牌上还标着鱼市街名,周边已经找不到鱼市的踪影了。除了这三个地名,张恨水先生笔下的街景街貌再无踪影。</p> <p class="ql-block">所以在这里要提示一下不熟悉这一带的朋友,如果乘公交去丹凤街上的某处,你先要弄清楚这地方在丹凤街的南头还是北头,如果是南头,劝你在鱼市街下车,否则你得跑上数百米冤枉路。</p> <p class="ql-block">这一条长近千米的街道,经多次变迁,舍弃了唱经楼的烟水气和鱼市街的俗世味,合并成了一个充满想象的浪漫街名。其实,城市最宝贵的东西莫过于自己的个性,而这个性恰是芸芸众生千百年煎熬磨炼生成的,是一种传承着的记忆,大约这也算是地方文化,传承好、彰显好这些地方文化,是一代一代人的责任。</p> <p class="ql-block">由此,我想到作者所在小城,前些年街名改动太过随意,哪位在古纸堆里翻着翻着忽有灵感,信手投书上报政府,说是某路名应该改成某某名,于是,没几天这街头竖着的牌牌果然换了名。你换个路牌容易,但几代人的记忆换得了吗。有时我想想,就这些千奇百怪的街道名,只要不是太过有害,只要不是伤风败俗,习以为常,叫着呗,这便是个性,当然也是传承。就这丹凤街街名,以及保留着的车站名,次街道名,这个做法还是值得我们思考的。</p> <p class="ql-block"><b>大食堂</b></p> <p class="ql-block">晚上刚过七点,我们老俩口在丹凤街遛达,老伴耳尖:你听,那边有打折的菜肴在卖。我顺着老伴提示的方向看过去,“客来福大食堂”传出的吆喝声:“全场菜品6.8折!”顾客鱼贯而入,走近一看,确在打折,橱窗里摆满了热腾腾的菜品,有装好盘的,也有现打的,菜品很丰富,荤素都有,堂吃打包随便。我们也排进点菜的队伍,点了两只荤菜打了包,支付宝付款20.1元,拎着晃到家,放凉塞冰箱,第二天两只荤菜装盘进锅热一热,炒个青菜,弄口小酒,一顿好饭菜!</p> <p class="ql-block">这家大食堂就在丹凤街与唱经楼西街的拐角处,三大间玻璃门脸上的广告语读着实惠:5元吃得饱,10元吃得好,20元吃得笑哈哈!我看了,还真不假,菜品定价都不高,而且每天晚上一到7点,就开始打折,天天如此。我问了服务员,说是食堂不留隔夜菜,要保证菜品的新鲜。你看真不错哎!在丹凤街上,像这样的食堂还有一家,两家相隔约百多米鱼市街的位置,叫“客满家大食堂”,也是一样的经营,一到晚上7点就准时打折。我来来回回注意过,这两家餐馆从早经营到晚,顾客不断,生意应该是红火的,天天打折也并没把食堂打垮。你看,标牌上都是“客”字打头——顾客是上帝嘛。</p><p class="ql-block">多年前,我曾经在梦里见过一种公益性的城市大食堂,价格实惠的家常菜肴,像我们这种习惯过紧日子的老年人,有这种食堂的存在可是个福音。所以这段时间晚上散步,隔三差五的会不自觉地走进这两家食堂看看,顺手带只喜欢吃的菜品第二天吃,又方便又实惠。哪天老俩口不想动锅铲,去食堂撮一顿,也花不了几个钱。</p> <p class="ql-block"><b>夜市</b></p> <p class="ql-block">丹凤街上有夜市,南北长有200多米,地上划有白线,也编着号,占据了丹凤街东侧的正中段。每天华灯初上,这里便开始热闹起来,百来家摊贩,一家挨一家,琳琅满目的货品不锈钢架杆上一挂,雪白的节能灯照亮,摊主热情,价格便宜,无论冬夏,只缺雨雪。我记得只有疫情期间停了一段时间,疫情一缓和又都开了。据说这里是南京城至今尚存唯一的一处夜市。</p> <p class="ql-block">吃过晚饭,我喜欢从夜市的南头走到北头,感受这里热闹的市井气。我的手机护套裂了两条口子套不住了,思量着上夜市找一找,嘿,果然有。摊主把我的手机接过去找出准确的手机型号,回过头打开一个装满手机套的大箱子,一叠一叠的翻,从箱底抽出两只让我挑。一问价——10元,我没还价,扫码付款成交。现在的手机品牌型号这么多,像我这种用了四年多的旧手机要配个套绝对不容易。我的皮带用了好久,表面的贴皮一片一片地掉,换裤子站起身,屁股底下就会有几片黑乎乎的碎屑,思量着金属头还好,换根带子不是一样用,多年前记得曾在其它地方换过一根要了我30元,而在夜市上,一问20元,我试探地问了一下老板,可以还价吗?摊主爽快,那就18吧,接过皮带头快手快脚地帮我换上,一系蛮好,嘿嘿。</p><p class="ql-block">来来回回,发现夜市上每天都很热闹。对,一定是热闹,而不是吵闹。人来人往,极少听到高声,摊主如此,顾客好像也如此。一位大哥推着辆自行车穿行夜市,被几位埋头挑头饰的姑娘挡住了道,好像一点不急,就这么看着等着,待到挡道的几位还过神来闪身让过,自行车才得前行,整个过程不急不躁,平常随和。我看着想着,站夜市抬头,上方便是居民住宅,要是太吵,居民不投诉才怪呢。可这夜市从2003年开办至今快20年了,虽有沉浮,但却一直开着,还一直有生意,开成了城市本地人外来人一种独特的生活状态,一种城市不可或缺的夜市文化,就有她必然存在的道理了。</p> <p class="ql-block">张恨水笔下旧时丹凤街的烟水气和俗世味已经远去了,但我觉得这方土地自然生成的市井文化似乎还在,带着时尚的市井气味始终迷漫在街头巷尾。其实,不管时代发展到何年何代,与老百姓生活相关的东西,包括记忆和文化,都会一直延续下去的,不是吗。</p><p class="ql-block">(任宣平2021年12月18日写于南京北门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