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失落的乡情》

大方

<p class="ql-block">  4月2日至10日,清明节后,应表姐夫朱文泉的召集,从北京至青岛,再到盐城,再到响水,参加外公迁墓后的祭奠活动。</p><p class="ql-block"> 青岛九七一医院,在病榻上过完96岁本命年生日的父亲,非常认真地听取了我的关于回乡祭祀的报告,然后,非常吃力地大声说,问他们好!我知道,他们就是家乡的亲人,就是故乡啊!</p><p class="ql-block"> 95岁的母亲是外公的小女儿,也是家族中仅存的儿女了。她和父亲前年就写好了外公的祭奠词,题目是【向父亲禀报几件事】。文中对于外公临终前交代的几件事一一作了汇报。言辞朴素,但感人至深!</p><p class="ql-block"> 4月6日中午,我坐上动车,带着父母的也是方徐两家的嘱托踏上了归乡之路。</p><p class="ql-block"> 正是烟花三月,草长莺飞的时节,动车过了日照,进入江苏。窗外掠过的是绿色的田野和整齐的村落,车厢里传出熟悉的乡音。三小时之后,抵达盐城。上个世纪的69年9月份,我和哥哥方恒、表哥徐军曾经从青岛回了一次老家。旅途艰辛,整整走了一天,长途车、二轮车(自行车)、徒步涉水过河,顶着早霞出门,到达响水已是繁星满天。徐军和表嫂徐新华带我重游盐城,50多年前的那个破旧的小城已难寻鸿爪,拔地而起的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p><p class="ql-block"> 4月7日,我们一起开车去响水。</p> <p class="ql-block">  响水是父母的老家,当年的他们从这里走出去,汇入人民解放战争的洪流中,如今的他们已垂垂老矣,不能远行了。</p><p class="ql-block"> 老家响水在我的记忆中,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一直是个遥远的贫穷落后的乡村。62年春夏,父母带着我和妹妹第一次回老家。记不清走了几天,只记得最后一个晚上,我们乘坐的小渔船停靠在河边,父亲兴致勃勃地带着我上岸去买瓜。在漆黑的夜色中穿过大片的瓜田,找到一个亮着灯的看瓜人住的小草棚,买了一大兜甜瓜。回去的路上,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父亲在前我在后,在荒野中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好久,远远传来母亲急切的呼声:“小兵——小兵——”,接着看到远处的泛着天光的河水和小渔船上母亲挥舞的手电灯光……在那个雨夜,母亲的呼唤就是故乡留给我的第一印象。</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日子是新鲜而快乐的。我们住在三垡二伯家。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当城里人还在饿肚子的时候,乡下有地,能种菜养鸡养羊,粗茶淡饭聊可裹腹。在牛背上唱歌,和二伯家的小奶羊顶犄角,吃着刚出锅的金黄色的冒着香气的蒸南瓜,喝着香喷喷的玉米地瓜粥……八九岁的孩童尚不知世事的艰辛,心里满满地都是对农村生活的好奇。</p> <p class="ql-block">  多么遥远的记忆,模糊而甜蜜。</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些记忆并没有让我产生刻骨铭心的乡情——对家乡的深情。我们这些部队的孩子,被父母带入城市,成了城里人。我出生在青岛,生于斯长于斯,一直以来都把青岛当作我的故乡。成年后,我们走出家门,当兵、转业,辗转于各地,学习、工作、结婚、生子,走着自己的人生之路。</p><p class="ql-block"> 徐州泰山营房的几度春风,延吉长白山脚下的冰雪世界,青岛洪山坡坑道里的日日夜夜,直到转业进京,一晃三十四载,北京也被当做了我的第二故乡。</p><p class="ql-block"> 然而,不论是青岛还是北京,仔细想来,恐怕很难找到那个能够被称为“乡情”的东西,更多的是同学情,战友情,家人的亲情和久居于此的生活惯性。</p><p class="ql-block"> 乡情在哪里?上哪里去寻找“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深情?</p><p class="ql-block"> 如何体会“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惶恐?</p><p class="ql-block"> 还有于右任“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的泣血诗句!</p><p class="ql-block"> 我们只是在世事沉浮中“错把他乡作故乡”了吧?对于父母的故乡响水,我们大概充其量算个“乡二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路想着,车下了高速,进入响水。在一条上下三车道的通衢大路上迎着夕阳驶向城里。路中间宽宽的隔离带和两侧的路边上树木葱茏、鲜花盛开,这应该是响水的“迎宾大道”吧?</p> <p class="ql-block">  住进响水迎宾馆,朱文泉大姐夫携众亲戚大多已到。</p><p class="ql-block"> 对于原南京军区司令员朱文泉上将的到来,当地党政军领导照例热情接待,制定了周详的接待方案。</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先去烈士陵园,祭奠家族中在战争年代为国捐躯的烈士们。然后去天福园为外公徐岫青迁坟举行祭奠活动。孙子徐军主持,外孙方兵替父母宣读祭奠词,向墓碑三鞠躬、默哀毕,孙女婿朱司令讲话。</p><p class="ql-block"> 在宾馆会议室里举行座谈会,研讨【徐吕方三家传】的写作计划。此写作计划由朱司令任组长,已启动三年了。组长最常说的就是,写好了【三家传】就是为家乡的文化建设做贡献,就是向老一辈尽孝心!</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参观响水的县域经济。一路向东,进入西兰花大道,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十万亩西兰花大棚田,展示了响水发展现代化农业的美好前景;接着参观响水的支柱产业——德龙公司最先进的五连轧(冷轧)不锈钢生产线和不锈钢展示中心……这家企业目前的年产值已近千亿!</p><p class="ql-block"> 参观期间神思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盐碱荒滩、贫穷落后的苏北老家吗?</p><p class="ql-block"> 想起七十年代初,家乡搞旱改水缺乏资金,即向散布于全国各地的家乡人筹募资金。两封筹资信分别寄给我父母,他们拿出了当时几乎所有的积蓄寄回家乡。我想,这就是乡情吧?</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上午去恩覃村参观吕恩覃烈士纪念馆。途中突然车停路边,原来是朱司令祖父母的墓地到了。几年前,一条大道通过要覆盖墓地,当地政府有动议辟地立碑,朱司令婉拒。他幽默地笑着说,老人守着车水马龙,看着家乡的建设高兴,风水好啊。于是,紧靠路边的一片煥发勃勃生机的青草地就成了后人的凭吊地。朱司令和夫人徐荣等虔诚祭奠,泪洒当场。</p><p class="ql-block"> 朱司令说他刚刚写了一本关于母亲的书即将出版。对一位普通的农家妇女,居然写了二十一万字!这是多么厚重的感情和多么深沉的思念呀!</p><p class="ql-block"> 上车继续走,到了吕家祖坟。祖坟在一大片绿油油的菜地中间,一群人穿行在田间小道上走了很远。祖父母坟前,吕群泣诉:爷爷奶奶,我来晚了!</p> <p class="ql-block">参观德龙公司轧钢车间</p> <p class="ql-block">  村口就是恩覃村的吕家祖屋,当年的八舅、二舅妈家。69年9月份入伍前,我和哥哥曾经在此小住。当时正逢秋收农忙季节,我们和二舅妈吕淑兰一起坐在老屋外边的场院上,在煤气灯下搓玉米粒。天早就黑下来了,守着好大的一堆玉米,又累又困手又疼,二舅妈就给我们讲笑话,讲“一撮毛”的故事,哈哈一笑间,困意全无。二舅妈是个故事高手,她那浓浓的乡音里自带幽默,如果有苏北话的相声,二舅妈一定是个相声大师。</p><p class="ql-block"> 因北侧修高速,老宅已拆,原址上盖起了一偏一正两座房子,庭院边是一片正在盛开的金灿灿的油菜花。西边不远处是高速收费站,是当年学校球场所在地,我和我哥曾经在那里和年轻英俊的八舅交过手。八舅取来钥匙打开房门,大家走进去。长期未住人的屋内放着一些陈年旧物。这时,向南表妹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原来她发现了一只大樟木箱子,认出是当年他父母送给老家的物件。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了,大家一起感慨一番。</p> <p class="ql-block">  这时,村民们逐渐聚拢过来。</p><p class="ql-block"> 徐军在人群中很快发现了他当年的同学、玩伴儿。大姐和三姐也过来了,大家执手相谈,叫的都是儿时的乳名或外号,聊的都是当年的陈年旧事。</p><p class="ql-block"> 三姐对着一位黑黢黢的农家老者说:“当年我们一起徒步去上学,后来你就不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我感慨万千:一起求学的路上,走着走着就散了,从此一个起点,天各一方,铸就了巨大的人生落差!</p><p class="ql-block"> 三姐多次讲起母亲鼓励和支持他们姐弟们上学的故事,也讲到了当年求学时,每个月都能收到我父母寄去的十元钱。从这个农家院里走出去的三姐考上了苏州医学院,成为一家大医院的内科主任、医学专家;大姐和表哥一位成了徐工集团的党委书记,一位成了盐城市博物馆馆长。</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人生的穷达之间,只差了一位伟大的母亲啊!</p><p class="ql-block"> 又想起前些年老家要修路,一条大路要穿过三垡村。父母带我们回乡告别即将拆迁的老宅。二伯方培晋去世后,父亲赋诗:“相聚欢欣一夕间,情深唯念路途艰。从今不再故乡约,劝我此生别再还。”不过最终他还是“再还”了,带着对故土的深深的眷恋。</p><p class="ql-block"> 老宅的屋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屋前的水塘已在岁月沧桑中变成一条小河沟,门前的海棠树是父亲所送,依然花繁叶茂。墙角有个带弹孔的大水缸,是战争遗物。屋后也是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一条大路已修至村前。</p><p class="ql-block"> 永远忘不了,父亲伫立在油菜花间看着老宅的那个感伤的背影!我们返回青岛的第二天,老宅就被拆除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思绪飘摇间,我好像找到了失落的乡情:</p><p class="ql-block"> 乡情就是故乡的亲人,就是生于斯葬于斯的祖先的灵魂;</p><p class="ql-block"> 就是走在田间小路上去祭奠祖坟的远方游子们那长长斜斜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就是故乡的酒菜故乡的山水,祖先的传说和未改的乡音;</p><p class="ql-block"> 就是碧空中那徘徊远去的丹顶鹤,就是祖祖辈辈的血脉传承!</p><p class="ql-block"> 乡情就是朱司令在路边祖父墓地上的含泪凭吊,就是他多年来竭尽所能帮助故乡的发展;</p><p class="ql-block"> 就是大姐三姐表哥在恩覃村路遇故交,执手相谈;</p><p class="ql-block"> 就是吕群在祖父墓地的那一声洒泪呼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翌日晨,从宾馆出来晨练。在宾馆附近的一个湖边公园里巧遇我二伯的女儿,我的叔伯妹妹,她就住在紧邻的一个小区里。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话。</p><p class="ql-block"> 回宾馆时,走在高楼林立的大街上,感受着我和这片土地的血脉亲情。</p><p class="ql-block">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从此以后,我也有了属于我自己的乡情了!</p><p class="ql-block"> 2021年4月19日于北京高教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