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题记:还有一个月就是母亲离开我们三周年的祭日。母亲离开后,我总觉得母亲还在,和父亲离开后遥远的感觉不一样。想起他们,虽然都是生活中的琐事,想起父亲常常有惊奇,发现父亲过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饱含他高贵的品德、品味,想起母亲是一幅幅生活的画面,平淡而安静。我们常常用伟大来形容母亲,想起母亲我更多想到的是温暖,母亲生于冬季、归于冬季,愿母亲这个冬季在老家的山上温暖如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夏天回利川时去老屋基走了一趟,水杉树、凉风垭七弯八拐直下的公路、木屋街道、石板路、石桥……,一切如故。望着1975年夏天失火烧得只剩下的一小段街道,勾起许多儿时母亲带我到老屋基的回忆。</p><p class="ql-block">回深圳后曾想写篇怀念母亲的文字,偷懒一直没有动笔。母亲去世后,好多次我闲坐在家,心里突然冒出去二姐家看看母亲的念头。一回神才反应过来:母亲早已离开我们了!前些天老婆想去移动营业厅办业务,对我说:你也去换一个手机套餐吧,把你母亲的手机号注销,你母亲又不会给你打电话了。母亲去世后,我将她的电话卡放在她的墓地里、留在她的身边,她的手机号码我一直保留着、没注销。</p><p class="ql-block">母亲离开那年下半年,大多时候都卧床。她喜欢安静,却喜欢家人一起的热闹。中风后每天也要衣冠整洁的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望着家人进进出出、在屋子里走动,除了睡觉不呆在卧室。有时我劝母亲说:又不出门,穿衣服可以随便一些。母亲从不听,依然要穿得整整齐齐的才出卧室,她做事认真、从不马虎。那半年我经常动员她到客厅坐坐,或到餐桌上和大家一起吃饭,她都拒绝。只有一次在我反复劝说下,她坐到餐桌和我们吃了一餐饭,后来不管我怎么动员,她再也不愿。和母亲聊天,她说她年轻时算过命,能活九十三岁,强调说今年九十了,还有三年!说完这话她伸出三根手指说:三年!抿抿嘴、歪头笑一下。母亲心情复杂,既难以忍受病痛和长期卧床的痛苦,又十分渴望和我们一起生活的日子更长一些。她心里清楚,离开我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母亲一生,关于过去、关于亲朋好友、关于她自己的高兴和不高兴,几乎和我们无话不说。这是她第一次告诉我:年轻时曾算过命能活九十三岁这件事。母亲多少有些迷信,常为家人求卦算命,尤其相信老家的迷信风俗。对于这件事,或许母亲将信将疑,也许母亲觉得九十三岁还不够长寿!</p><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那天,我和老婆在省内旅游,二姐凌晨给我打电话说母亲住院了,情况似有些严重。我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马上赶回去,老婆已动手收拾行李,催着赶回深圳。我们感到医院已是早上四点半,母亲躺在急救科的病床上,听见我们叫她,努力地半睁眼看了我们一眼,又昏睡过去。我找到医生,要求将母亲转到住院部,忙完住院手续天已亮。上午推着昏睡的母亲做各种各样的检查,脑子浑浑噩噩的,现在已完全回忆不起当时的情景。检查结果出来,医生告诉我:母亲是二次脑梗,且坏死的脑组织是不可逆的。我心如刀绞!母亲一生无数次创造奇迹,战胜病魔,看着脑CI上一大片坏死的脑组织区域,我想这次母亲可能再也不能再创造奇迹了!跟医生深入沟通后,我没和哥哥、姐姐商量,就向医生定了三不原则不进ICU病房、不插管、不做电击心肺复苏,只在家人微信群里告诉大家我的决定。主治医生同意先这样,要我和家人商量后告诉他商量后的决定。那天主治医生三番五次地找我,提出把母亲转到ICU病房,说便于医生抢救。直到现在,我仍无法确定自己的决心和坚持是对还是错? 那天的情景在我脑子里已断片,回忆不起自己是不是一整天都在医院,是不是在母亲病床边?只记得傍晚许多医生、护士突然跑进母亲病房时,我站在母亲病房外。看着医生、护士匆匆地不停地从病房进进出出,尽管我知道意味着什么,我不敢进到病房,怕母亲睁开眼向我投来不舍、眷念的目光。晚上七点零三分,母亲离我们而去!记得我进到病房,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两颊红润,安静而慈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母亲对离开似乎有预感,刚到冬月就说要提前过生日。担心我们不听她的安排,还找理由说:她满九十岁了、是高寿,高寿是可以提前过生日的!过了几天又说要提前半个月过生日!对我和老婆说、对姐姐姐夫说、对哥哥嫂子们说,那段时间过生日几乎成了母亲唯一的念想,每天都问今天是几号。母亲对我和老婆说要到我家过生日,老婆因此去买了张直径二米多的圆桌,过了几天又说还是到酒楼。我猜可能是母亲想要隆重些,更可能是母亲考虑到我老婆那时脚骨折还没好、行动不方便。当我告诉母亲腊月初一、小寒,在酒楼定了四桌为她庆寿时,她高兴地伸出四根手指说:四桌,这么多人啊!惯例地微笑着抿一下嘴,扳着手指和我一一数有哪些人。几次交代我过生日那天来接她、推轮椅到酒楼,说小肖做事她不放心,我当时答应了,但那天是大哥去推他到酒楼,以前到酒楼吃饭大多也是大哥推她去、推她回。</p><p class="ql-block">家里晚辈多,照相、吃饭、敬酒,寿宴时间有点长。看得出母亲有些坐不稳、在努力地坚持着,她几个月没有起床了,为了九十寿宴她耗尽全力在撑着!母亲离开后我猜想:母亲生日那天的快乐,是否因为体力的不支而冲淡了许多?腊八我和二姐都问她:今天腊八,还过不过生日呀?她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已经过过了、已经过过了,不过了。寿宴已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她再无力做她喜欢和想做的事情。后来的几天她躺在床上时不时就是问:今天是几号呀?还有几天过年啦?母亲没有明说,她的心思我明白:她盼望除夕那一天,又可以儿孙满堂聚在一起,又担心自己熬不到那一天。天也负人!不能满足一个九十岁老人近在咫尺的愿望!</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前些天清理电脑里的照片和视频,看见两段2007年母亲住在我家时的视频。一段母亲拄着拐杖笑容可掬地一步一拐地从卧室走到客厅,一段母亲坐在椅子上春风满面地双手握拳不停地举上放下锻炼身体。那时母亲中风一年,她渴望身体能恢复如常,每天坚持做各种各样的锻炼。看着视频中的母亲,心底温暖,眼泪禁不住涌出来。</p><p class="ql-block">和我住一起是母亲的愿望,也常念念不忘,但母亲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顾虑。他们大多时间都住在二姐家,只断断续续和我们一起住过。我理解和尊重母亲的想法,抱着来去自由的态度。母亲日常表情严肃、目光如炬、不怒而威,家人和外人大多平常都不敢和母亲目光对视。老婆和母亲相处融洽,言谈举止随便、不拘束,老婆常表扬母亲懂道理、有大格局,偶尔和我生气时说比较而言更喜欢和我母亲相处。记得母亲中风后住我们家,一次老婆将冰箱里的几块肥肉拿出去扔了,父亲看见后又去捡了回来放进冰箱。老婆饮食清淡、又极信奉油腻食品不利健康,父亲和肉打了一辈子交道,喜食油腻食品,最爱肥肉、猪油,母亲坐在凳子上见了在旁边偷笑。母亲住不久,仍搬回二姐家住了。母亲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照顾,她到哪里都要占两间卧室,她不忍心我和老婆长期睡在书房。我从心底很感激姐夫,多年让出两间卧室给父亲、母亲,自己蜗居在书房!</p><p class="ql-block">1993年老婆在武汉东西湖工行分了一套房,父亲、母亲到武汉和我们住过一段时间,原本我们和岳父母一起住在硚口。那时我正脱产读职大,每天往返于武昌和东西湖。读职大时间相对自由,可以有时间陪他们,大多时候都是父亲、母亲俩人每天从三枝沟走到吴家山,爬爬山,回来的路上买一点菜。</p><p class="ql-block">1997年我到福田工作,老婆也在福田找到一份工作,女儿也从宝安转学到福,在福田花园租了一套房,接父亲和母亲住过一段时间。和我们一起住的时间较长的一次,是2000年我们买了一套76平方米小房以后。母亲总有些不安于现状,喜欢走动,父亲是妇唱夫随,大孙女淑萍结婚后,父亲、母亲也常到淑萍家小住一二天,尽管都住在深圳同一个区、同一个街道。。</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p><p class="ql-block">几年前我在朋友圈发怀念母亲的文字,覃冬留言说回想起儿时舅妈到她家的情景。那是很多年前了,她家在老屋基时,母亲带我去过好多次,有时是去玩,有时是去换大米。据说老屋基的水稻因为是凉风垭水库浇灌的,因此大米好吃。至今我还记得老屋基学校的样子。学校建在山上的公路和山下街道之间的半坡上,几栋木屋和小小的操场,那时覃冬和她妹妹还很小,我也不大。今年夏天到老屋基,学校已没有了踪迹。在一块空地上停好车,走到街边问一老人,老人告诉我停车的位置就是当年的学校,如今只剩一栋没人住的木屋,窗户、大门都钉木板,似乎也等着被拆。</p><p class="ql-block">姑爷调到汪营二中当副校长后,母亲也带我去他家住过一段日子。那是一个暑假,姑爷带着我们在二中和隔壁的师范逛,介绍二中和师范,二中校园的大和二中梨子的味道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姑爷儒雅、和蔼、亲切,姑妈也一样。</p><p class="ql-block">有一年省医疗队到老屋基,不知什么原因,四邻八乡的人都去做扁桃体手术。二姐扁桃体常发炎,母亲决定二姐也去做扁桃体手术,我和她们一起到了老屋基。许多人在卫生院的院子里做手术,头上蒙着一块白布,白布在嘴巴处有一个大洞,血淋淋的很是恐怖,二姐坚决不做手术了。母亲很生气,决定走路回马前,让我们吃点苦头。一路上我和二姐很开心,四处找一种酸酸的草叶吃,还发现路边有许多有白浆的草,我们养得有兔子,兔子喜欢吃有白浆的草。我和二姐走回马前轻轻松松,母亲累坏了。凉风垭弯弯拐拐坡陡路长,我们抄近路,我和二姐蹦蹦跳跳速度快,母亲在后面紧紧跟着自然累。没过多久,母亲还是带着二姐到老屋基去做了扁桃体手术,这次没有带我。至今我还记得母亲和二姐坐着马车回马前的情景,二姐拿着一个橘子罐头从马车上下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p><p class="ql-block">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刚退休时很不习惯闲散的生活。许萍的妈妈张嬢嬢那时在负责供销社的饭店,逢赶场时母亲就去帮工,一天5角钱还是5元钱我忘记了,记得很少。后来又拉着父亲到食品公司去批发腌肉,赶场时到马前街上去卖。食品那时已快倒闭了,养猪场空了,母亲又拉着父亲养起了猪。养猪场的灶和锅,是按大规模养猪制造的,巨大无比,因此要从家里煮了猪食挑过去,好几次母亲要我帮忙挑猪食我都拒绝,我反对她们养猪。母亲还每天背着背篓上山去捡“丛毛”(松针,松树页),用它煮猪食,家里的丛毛多得堆满了半间屋子。我们搬到城里自己建了房,母亲还向邻居要了一小块地种菜,在厕所傍做了一个小猪圈养猪,二姐在商业局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二姐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帮母亲四处联系猪饲料。</p><p class="ql-block">父亲、母亲性格不一样,有一样共同的就是爱卫生。记忆里闲暇的父亲总是在扫地、擦桌椅板凳、鞋子……,家里一切可以擦的东西;母亲总是洗衣、洗鞋、洗被子……,家里一切可以洗的东西。母亲爱在家里说的一个笑话:那时单位经常开会批评、揭发……,单位的同事说自己半年还洗不了一次衣服、被子,母亲隔三差五就要洗衣服、被子,言下之意是资产阶级思想。</p><p class="ql-block">母亲也有幽默的时候,一次她早晨锻炼回家,说刚遇到一个也在晨练的人问母亲退休前是不是教书的?母亲笑着说她回答自己是教猪的。母亲没文化,记忆好、聪明,站如松、坐如钟,身材高大,气场极强。……。</p><p class="ql-block">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刻骨铭心。</p><p class="ql-block">家人常表扬我和母亲亲近、对母亲言听计从。每每这时我都感到内疚和心酸,子欲孝而亲不在!我都会想起自己许多次地让母亲失望,想起自己曾经的许多次不耐心和较真,……。自己安慰自己说:母亲并不计较。想起母亲,也庆幸自己五十多年和母亲或娓娓或争吵说过无数的话语,庆幸自己五十多年来无数握过母亲的手、或关心或随意,庆幸自己和母亲在各地的乡间田野、街头巷尾留下我们一串串的足迹。……。</p><p class="ql-block">感激母亲留下爱,安详而慈祥地追随父亲而去,就如当年她追随父亲到湖北、追随我们到深圳!天堂的温暖,是父亲、母亲所喜爱的!天堂永福,从此没有了病痛和烦恼!母亲安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后记:修改本人在《南方散文》的陋文,以此悼念母亲!《南方散文》怀念母亲的文字写得匆忙、自知难登大雅之堂,然杨建兄的盛情难拒,也只好厚脸贻笑大方了。在此也对杨建兄表示歉意和感谢!《南方散文》上有许多大家佳作,一些文章在我读来不输许多文学大师,希望不要因为我的一篇陋作,影响到大家阅读《南方散文》兴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