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冬天2021.12.18

荐辕

故乡的冬天

2021.12.18

不知不觉又近冬至了，让我想起了故乡的冬天。

故乡滨临长江，地处水乡。冬天湿冷湿冷的。

冬天我们那里没有暖气，感觉室内比室外冷。最冷的几天，有时家里水缸都结冰了，抹布擦完桌子，桌面都起冰碴子。每到冬天我和弟弟常常坐在草窝子里，靠近人家朝阳的屋山头墙根下晒太阳。一起晒太阳的还有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娃娃以及干不了农活的老人。

雪后，太阳晒在人身上，感觉暖洋洋的。屋面上的积雪渐渐融化了。屋檐下结出了一串串冰锥，长短不等，长的有近一米多长。阳光照在上面，银光闪烁。

我不太喜欢故乡的冬天。冬天我的手上、脚上都会生冻疮。有时烂的面积有铜板大。脚后跟的鞋帮子处最易生冻疮，穿鞋脱鞋都困难。创面渗出的血粘在鞋和袜子上，每次脱鞋脱袜子疼的人泪水直流，晚上睡觉，被子凉时冻疮疼，被子热时疮面又疼又痒。早上我们总是赖在被子里不想起床，母亲老说我们晚上舍不得热棉袄，早上舍不得热被窝。

南方的冬天河面有时也能结上厚厚一层冰，我们常常在河边的冰面上抽陀螺玩，那时候我们是没有钱买陀螺的，都是自己找一节树疙瘩用刀削成的。冰面比较平滑，一鞭子抽上去，陀螺能转好长时间。

冬天属于农闲季节，但每到冬季挑不完的河工，干不完的水利工程。剩下的的劳动力也要抽塘清淤积肥。河塘抽干后，下去捉鱼倒是一件开心事。栽菱角的河塘，塘底落了一层菱角。落入塘底的菱角都是老菱角，煮熟后非常好吃。

故乡的冬天也有好多好玩的事情。雪后，生产队打谷场的草垛旁，落满了觅食的麻雀，这是捕猎它们的好机会。我们扛着筛粮食的大筛子，扫一块雪地，用一节树棍支起筛子，棍子上绑一根绳子，筛子下面洒一把粮食，远远的躲在一边。一会儿，只见几只麻雀小心翼翼地向筛子蹦过去，东张西望后进入了筛子中央，快速地啄着稻谷。绳子一拉扣住了几只麻雀，我们高兴地向筛子处飞奔而去。

那时农村大部人家还是草房，晚上我们有时也扛着梯子，去人家屋檐下掏麻雀，晚上麻雀视力不好，手电照着它，它也不知道逃跑。逮着的麻雀，去毛后，炒个咸菜挺鲜的，油锅一炸，酥脆贼香。

　　油画 雪村

　　冬至过后，家家开始杀猪宰鹅腌肉了。我们家每年也要养一条猪。杀猪那天，我早早起来帮着母亲烧水，杀猪的名叫朱智荣，舅舅过来帮忙，他抓住猪的后腿，朱智荣提起猪的前腿，轻而易举按到板凳上，我舅舅按着猪身子，两手抓着猪的一只前后腿。朱智荣左手托住猪嘴，右手对着猪脖子就是深深的一刀，直达猪的心脏，刀一抽，猪血喷薄而出，顷刻之间猪血流满了一盆，猪哀嚎几声就没有气了。前后也就是几分钟，宰杀过程干净利索。

这时只见朱智荣用屠刀在猪的后腿脚丫处划道小口子，用随身带来的一根大拇指粗的铁棒捅进猪的皮层，一直捅到猪的头部，捅上三四个通道，便于褪毛后吹气。烫猪用的大澡盆中间担一节麻绳，猪放进澡盆，我和母亲提着开水往里倒，朱智荣用手测着水温，太烫了他要舀两勺凉水，他提着绳子两头，来回晃荡着猪，时不时用手拔两把猪毛，烫的差不多了，他拿出带弧状的刮刀刮猪毛。并将猪鬃毛拔了单独另放一处（猪鬃毛可以做毛刷，价格比一般猪毛贵点）。猪毛刮的差不多了，开始用嘴对着猪脚丫处的小口子吹气，最后猪被他吹得四肢挺立，身体滚圆滚圆的，他用细麻绳扎紧刀口下面，防止跑气，又用刮刀将剩余的猪毛刮净，包括猪脸和猪脚处的猪毛被他刮得干干净净。

随后用一个铁勾子勾住猪的尾部，我舅舅帮忙和他一起将褪毛后的猪挂在门头上，只见朱智荣用屠刀剖肚，热乎乎的猪油首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用刀切了一小块猪油，嘴一张，往嘴里一仍，喉节动了一下，下肚了。我至今都不明白，猪肚剖开后，他要吃一小块热猪油，是什么讲究。

朱智荣拿出砍刀，像庖丁解牛，三下五除二，将猪的前后腿、猪头、肚子上的连子肉分解好摆在我们家小桌子上，猪下水放在脚盆里，他剥净猪油后，熟练地翻动着猪肚和大小肠。前后一个来小时，一条猪就算杀完了。工钱一般是一块五毛钱，或者给二斤肉抵工钱。如果到吃饭时间，母亲要炒两个菜，留他和舅舅吃个饭。

朱智荣杀猪又快又好，天没亮起来，干到天黑，他一天要杀十条猪。

当天杀猪一般人家也舍不得吃顿肉，最多用猪血炒个菜。我最喜欢吃猪油熬尽的油渣，又香又酥。猪肉全部腌起来慢慢吃，一般要吃到来年四五月份。腾出一个差不多大的水缸用来腌肉。大颗粒盐放锅里炒热，缸底洒一层盐，放上肉，一层盐一层肉。一条猪几乎腌了满满一缸。腌上十天左右，将肉拿出来挂在屋檐下晒。晒的咸肉白中泛黄、黄中泛白，油光油光的，好远就能闻见香味了。大年三十炖猪头、猪尾，叫一年到头有头有尾。三十晚上鱼是不让吃的，要留到初一中午才能吃，叫年年有余。

　　油画 晨冬初雪

　　小年一过，家家开始蒸馒头，年味越来越浓了。馒头馅一般是剁碎的青菜加点咸肉丁，同时也要蒸一部分糯米饭和芝麻糖馅的馒头。我们家人少锅小，每年蒸馒头都将发好的面和拌好的陷搬到我舅舅家蒸去，妈妈关照我和弟弟，过年蒸馒头到跟前不能乱说话，出锅可以吃，但不能问蒸完了没有。大人说过去丰年还要蒸年糕，晒干后平时煮了当早茶晚茶吃。从我记事起，我从来没有见过蒸过年糕。

母亲总是要将她认为好吃的东西留着父亲探亲回来吃，蒸好的芝麻糖馒头，不容易坏，她要晒干后藏起来留着给父亲回来吃，我们有时偷了吃，找不到时问母亲，母亲骗我们吊在邻居家二梁上了。参加工作后，才知道馒头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单位食堂早餐顿顿有馒头。

最热闹的还是过年，那几天穿的是新的，吃的是好的，大年初二，出嫁的姑娘总要带着娃娃和姑爷回娘家拜年。路上碰到的都是走亲访友的人群。父亲也常常带上我去给亲戚家拜年去。每次还能得到几毛压岁钱。

已近半个世纪没有冬天回老家了，真想回故乡过个年。

　　油画 故乡晨雾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谢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