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河纪事—淘金

强歌

<p class="ql-block">  嚓嚓,嚓嚓,铲子在锅里轻轻铲动的声音和憋急的尿意,将我从晨曦的睡梦中摇醒,鼻子里闻到母亲炒鸡蛋的香味儿,使我瞬时清醒过来飞速的穿好衣服下了炕,推开房门来到院子里,在黄瓜架下撒了浓浓的夜尿,伸了伸懒腰,顿觉浑身轻松。启明星仍高高的挂着,我家房子烟窗上冒出的炊烟缓缓的向天空散去,伴随着偶尔传来的鸡鸣狗叫声,昭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了,这天是我和同宗的良成三弟约好去马兰峪找淘金活儿干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母亲凌晨四点多就起来了,给我烙好抗饿的面饼,每个饼里夹了炒鸡蛋,又从院子里摘了两根带刺儿的黄瓜洗干净,我将母亲做好的干粮和黄瓜一起装入挎包,推车出了院子,年逾五十的母亲送我到门口,嘱咐我路上骑车躲着点儿大车,找不着活儿干就早点儿回来。</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正是市场经济开放的初期,农村土地承包后,村民再没有了生产队的约束,把分到手的地种好,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了,村里很多人就利用农闲时节外出务工挣点儿钱。</p><p class="ql-block"> 当时有条件的村子办了厂子,但招的人很少,工资也低,附近几个村年轻力壮又不怕吃苦的小伙子大多去了离村三十余公里的遵化马兰峪一带去给人淘金,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同族的几个淘金兄弟偶尔回来到我家串门儿,我从他们口中了解到找淘金活儿的经过后,就想趁着暑假给大三的学习生活挣点儿学费来减轻父母的压力。</p> <p class="ql-block">  我约了同族的三弟一起去找活儿,遇到事儿也好有个照应,毕竟出门十里不同天。我俩蹬上自行车,一路向北飞快的骑去,因为此前只是听村里人说过马兰峪一带到处都是淘金的,但并不知道哪个开溜子(淘金户主)的雇人,我俩过了马兰峪就向村里人打听哪里有淘金户,村民用手一指村北告诉我们,遇见有大坑有人的地方你们就去问吧。按照村民指的方向我俩一路找去,沿途到处都是淘金坑,马兰河两侧的土地基本上被毁了,偶尔零星立着几根的玉米穗显示大坑处在不久前还是庄稼地。不知道何故,看着星罗棋布的坑和被毁的土地我的心情是压抑的,早晨出发时盼着尽快找到户主谈好工钱干活的新奇愿望一下子变得不再强烈。</p> <p class="ql-block">  遵化马兰峪出金子是远近皆知的,马兰河两岸地下砂金含量高更是由来已久,有专门的武警黄金部队驻扎在金矿,人民公社时期以粮为纲,土地都归集体所有,是绝对不允许个人毁地淘金的,但随着土地承包到各户后,有胆子大的村民开始在自家的地里挖坑淘砂金,有运气好的短时间内就发了财,引得村民不论自家地位置如何,都开始挖坑毁地做起了一夜暴富的淘金梦。</p><p class="ql-block"> 我和三弟推着自行车,顺着河沿向北找到有人干活儿的淘金坑就去问是否雇人,接连问了几户,时间已经到了上午九点多仍然没有一家雇我们,暑期毒辣的太阳晒得后背冒油,我俩找到了一棵已被挖断了半边树根的树荫下坐下来,吃着早晨带的干粮商量着下步找活儿的方向,我分析河两岸大多是老坑,淘的时间长一般不会缺人,应该向离河岸远的新坑去碰碰运气。</p><p class="ql-block"> 商量好后,顺着推土机隆隆的轰鸣声,<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们选择了在山脚下的淘坑,坑边上有七八个人正在干活儿,我俩推车向前,干活人一看我们的装束就知道是找活儿的,用手指着旁边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告诉我们这是把头儿,我马上掏出来早已经准备好的香烟递上去,先叫了声大叔并说明了来意,把头儿看看我俩的身板儿,正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但因我近视带了眼镜,说话又腼腆,猜我是个学生,尽管强壮,但真正干起活来说不准,简单问了问情况,是哪个村的人后,告诉我俩适用期三天,三天内每小时四角钱,每天淘十个小时,中午若要休息吃饭扣一个小时工钱,说完了不容我俩商量,就告诉我们说,脱鞋下水吧,你俩把坑下的两个人替上来。</span></p> <p class="ql-block">  淘金是有严格分工的,在坑下的活儿是最苦最累的,我们先用镐刨松坑底沉积了成千上万年的砂石,再用铁锹将砂石掀到两米多高的坑沿上,脚下是冰凉的地下渗水,头上是毒辣的太阳,干了半个小时左右就感觉到了肩膀酸痛脚下发麻,但上面的把头和雇工像看热闹似的仍然在催促我们加快速度,砂石供不上溜子了。</p><p class="ql-block"> 淘金时分为几步,第一步先把表层土壤下的砂石掀到坑沿上,这也是最累的活儿,第二步把砂石运到溜子上,溜子是用几段木板搭起的架子,上面放了两层结实的细布,将砂石用锹锄到架子上放好,这个活儿要轻松些,第三步是开动抽水机,将抽水机的水管子对着放好的砂石反复冲洗,旁边的老雇工则用锹把大的石块划拉到溜子下面,最后只剩下细砂沉淀在布上,走溜子是淘金的关键工序,在溜子上工作的都是有经验且把头儿信得过的老雇工,也是雇工里最省力的技术活儿,第四道工序就是把头儿的绝活儿了,溜子走完后,把头儿将溜子上的细布仔细的折好,拿到一个放满水的大簸箕里,反复清洗直至确认细布干净了,让水沉淀几分钟后,倒掉多余的水,只余下少许的砂石沉淀物再换一个小小的专用簸箕,这个时候,把头儿会叫所有的雇工离远,他一个人抱着小簸箕神秘虔诚的摇着,渴望着能摇出狗头金来,而雇工们则从把头儿的面部表情悄悄议论着这次溜子的收成,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很想知道究竟有没有金子,长什么样,就靠近了想看看,但刚走几步,就遭到了把头儿的训斥:新来的,还想干吗,想干马上滚远点儿!吓得我马上收紧了好奇心,只能远远的看着把头儿将淘好的砂金装在特制的牛角里并用红布蒙上,放在阳光直射的显眼位插好。至于收成好坏,我们雇工只能从把头儿的脸色和训斥干活的语气上去猜测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第一天的淘金生活是疲惫不堪的,累的骨头像散了架,随着太阳西下,把头儿关了抽水机,表情严肃的翻开随身带的小本,按每个人的干活儿时间开始发工钱,我和良成三弟当天一共干了六个小时,各自拿到了2.4元,我接过了人生中第一次卖苦力挣到的钱,没有欣喜,算了算扣除母亲早晨烙饼炒鸡蛋带的干粮钱,一天下来赚到的钱还买不了一瓶啤酒。</p><p class="ql-block"> 淘金的日子是短暂的,每天往返六十公里骑车三个多小时,还要再干十个小时的苦力,一般人是熬不住的,我和三弟连续干了十天,一直在坑下脚泡在冰凉的水里头顶烈日干着淘金的第一道工序,没有人替换我俩,也再没有新来的能试工练手,我们升级第二道工序干活的希望在繁重体力付出后破灭了,最后一天结了工钱后我和良成三弟在马兰峪镇上找了个小吃部,要了两个菜两瓶啤酒风卷残云般扫空盘子,为我俩的淘金生活划上了句号,让我遗憾的是,直到辞了工谁也没有见过金子长什么样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