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溪抲鱼记趣

天涯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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苕溪抲鱼记趣

余杭镇木香弄全长不过百把米，南端穿过直街与小弄相连直达南渠河，北端则是苕溪西险大塘。当年我的家就在木香弄大夫第与苕溪近在咫尺，生于斯长于斯，我在苕溪畔度过了童年和少年。

我们这一代人可谓命运坎坷，生逢三年国家自然灾害时期，普遍营养不良；上学读书又遇十年文革，张铁生的“交白卷”使得学业没负担、考试没压力但我们肚子里的墨水也是少得可怜……在那个精神和物质严重匱乏的年代，苕溪就是我们嘻闹玩乐的天堂。我们家族兄弟姐妹们特多，每每放学后书包一扔扭头就扎进苕溪尽情玩耍，哪怕日落黄昏、手脚泡出了绉纹也不肯回家。

那时的苕溪河床铺满着瓦砾沙滩，溪水清沏透明，大大小小的鱼儿随处可见。小心翼翼揭开溪水中的瓦砾便会发现河虾、螃蟹、溪螺、土步鱼等潜伏着；河沙里黄灿灿的黄蚬一摸就是一大把，这东西肉厚多汁鲜嫩美味，开水一烫再配上一碟酱油姜汁佐酒下饭巨美味，是小镇人家盛夏酷暑时节必不可少的一道“时令菜”。

抑或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吧，自打我记事起，我们兄弟几个就在苕溪里抲鱼捞虾摸黄蚬，小时候常常用毛巾捞幼鱼和饭虾儿装在瓶里带回家养着；还用过溪滩上捡到稻草结（像一条长长的毛毛虫，用稻草捻成十来米长、三四十公分粗的稻草结，是余杭茧站用作蚕宝宝结茧后扔掉的）抲鱼，先将稻草结踩入溪水中，然后分别拉住两端一口气将稻草结快速地往岸边拖，待溪水涌上溪滩后兄弟们一齐手脚并用压住稻草结，溪水退去就有鱼儿被截留在溪滩上活蹦乱跳了。那时候鱼儿真的多，站在通济桥上都能看到鱼儿在溪流中游来游去，据《东苕溪鱼类图鉴》介绍：苕溪鱼类居然有84种之多。

彼时，家境贫寒，小小蜗居挤下了祖孙三代十几号人。我父亲工作之余养蜂养兔，我的二叔三叔也是各显其能，两位叔叔都是余杭东风农具厂职工，或许是家族基因好，二叔长得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是厂里技术最棒的车工，技术十分了得；三叔是文艺兵，长得秀气，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从部队复员后进厂从事圆木工作，一段段木头经过他的巧手，都变成了脚盆、马桶、水桶等生活用品。他俩白天上山打鸟，晚上下溪抲鱼，以补贴家用。心灵手巧的他俩，打鸟用的沙铳枪、抲鱼用的渔具、渔网、钓杆及渔篓等全部是自制的。那时，叔叔们在通济桥下游二、三百米这一带用“白联”抲鱼，这里河床平缓水浅且没有淤泥和水草，挽起裤腿可以在溪两岸来回淌水。用“白联”抲鱼简单但费力，先在家里做竹排，将三四米长的毛竹劈成姆指宽的竹条并削去外表青皮和内层硬壳，用铁丝扎成约20多公分宽、三四米长的竹排然后刷上白漆。一道“白联”则需要四五十爿竹排。接着在苕溪水位较浅时用铁耙先扒出一道长度跨越两岸溪滩、宽约一米的“白联”安装通道（须将溪中的石头瓦砾扒干净直至露出沙层，不然鱼儿会从石头缝隙中逃窜），然后将竹排一爿接一爿竖着插入沙层并在内侧用竹桩一一固定住，竹排外侧用溪石瓦砾堆严实且与竹排一样高，自此“白联”才算搞掂。“白联”在白天时对鱼儿来说起不到“高墙”的作用，而夜色中的鱼儿比较迟钝，一旦游进“白联”，两侧的白色竹排对它来说就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故抲鱼都在晚上进行。抲鱼时一手提着渔兜沿着“白联”往前挪，一手拿着手电筒照射在渔兜前面，发现鱼儿就用脚将鱼儿赶进渔兜并迅速捞起。在中来回穿梭，期间须间隔十来分钟等待鱼儿游入白联，一夜下来渔获满满，旁皮鱼、汪剌鱼、鲶鱼、白条、红尾巴等各种鱼儿及螃蟹、虾儿。

“白联”的活我们可干不了，所以我们常用游丝网、夹网以及扳网抲鱼。游丝网长数十米，高约七八十公分，上端绑着无数个手指大小用破旧的海绵拖鞋剪成的海绵作浮子，下端用捡来的铅皮牙膏壳做坠子。有趣的是不同的鱼儿得采用不同的方法。常见的叉条鱼身材扁平而修长，动作极为敏捷，喜欢聚集在河埠头淘米洗菜人的下游觅食，一有风吹草动便似箭一般的向四周逃窜。抲叉条鱼时须眼疾手快，右手提着游丝网，双脚蜻蜓点水似的在溪水中快速移动同时撒下一个半圆形包围圈，又立马将网全部拖上溪滩，撒网收网一气呵成。即便是这样大部分的鱼儿还是瞬间穿过网眼而逃逸，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叉条鱼还在网里翻跳挣扎着。

苕溪特产的逆鱼始自太湖，每年的梅雨季节时逆水而上故得此名，因逆鱼宽阔的肚子装满了鱼籽余杭人喜欢叫它“阔板逆鱼”。逆鱼清蒸鲜美细嫩香糯，油炸后金灿灿鱼籽占满鱼身，酥脆有嚼劲，满口鱼香让人欲罢不能，堪称是老余杭人最爱的河鲜，没有之一。逆鱼通常是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苕溪的浅滩中，在夏天阳光的照射下，清清溪流中逆鱼群静静聚集一起，银光闪闪的一大片像是在接受人们的检阅，那场面壮观而诱人，有时候恶作剧地将石子扔进鱼群中，刹那间银光四散但不一会儿鱼群又聚集一起。抲逆鱼时撒网同样是沿着鱼群外围迅速形成包围圈，逆鱼不会钻网眼逃跑，而是在包围圈里来回游动寻找逃逸的漏洞，我们耐着性子将游丝网一点一点地往岸边收缩，直到能用手一一捡起。逆鱼群一旦围住便少有逃脱的，撒一网需要二、三十分钟比较费事。

最省力的就是抲“肉股股”（谐音）鱼了，顾名思义，这鱼一般手指长，浑圆的身子几乎全是肉，鱼内脏只是细细的一条，鱼剌细细软软，油炸后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根金条呈半透明状，也是非常好吃。这鱼在深水区活动，动作慢条斯理，整一个懒洋洋的样子，难怪它长得跟胖子似的。“肉股股”鱼时全凭地段和感觉判断，抲鱼时就将游丝网沉入水底并形成圆形包围圈，然后尽情在包围圈里游泳玩耍，不时地用双脚背不停地拍打水面，让水底的“肉股股”鱼受到惊吓而四处乱钻。待我们玩的差不多时就在水下慢慢收拢游丝网，将网一把拎出水面便有好多好多“肉股股”鱼卡在网眼中扭动着笨拙的身子作着无谓的挣扎，运气好的时候一网就能抲上五六斤呢。

我们还常使用“夹网”，夹网是用两根约四米长的竹杆栓着长约六米、宽约二米的长条形渔网，抲鱼时将两根竹杆高高竖起，底端顶着腰部，右食指勾着网的上沿，随后甩动竹杆将渔网抛出一个大圆圈后收拢竹杆并使劲击打几下水面，再将渔网慢慢地拎出水面，有鱼没鱼便见分晓。夹网适合在深水区抲鱼，效率也是挺高的，两三分钟就可以完成撒网收网。在通济桥的桥洞下还一网打起三条银光闪闪的大白条鱼，可惜太沉还没将鱼网提溜到岸边网绳就松脱了，鱼和网一同跌落水中，慌乱中忙将渔网扯到岸上时仅剩一根大白条了，感觉好可惜啊～～～我们用夹网还曾抲起过三斤多重名贵的季花鱼（桂鱼）哩。

扳网为正方形，网中心下坠形成一个大鱼兜，一般大的七八米、小的三四米见方。网的四个角分别用网绳扎在两根交叉的弯弓形竹杆上，再在交叉处上绑一根长长的竹杆和绳子，竹杆作为鱼网的支杆，绳子则是作拉、放网所用。大的板网需要用两个长三角形的竹架子组成拉、放网的支架以保证收放网的稳定性。每逢苕溪发大水，小镇人家的扳网倾巢出动，混浊的水流湍急，时不时地有淹死的猪、树木、垃圾等从上游漂来，那时节的溪塘和通济桥上总是站满了看大水的人们，形态各异、参差不齐的扳网在苕溪两岸水边挨个排列着，像是两军对垒场面蔚为壮观。随着扳网在大水中此起彼伏，十几斤甚至几十斤的鲢鱼、乌青、华鱼等大鱼不时地被捞起，引来人们阵阵的喝彩声，有的鱼获会当场被买走。

场面最震撼、印象最深的当属苕溪夏季偶尔的鱼潮暴发时，上下游深水区大鱼小鱼都涌到通济桥下游一带的浅水区，数百人拿着各种渔网、鱼叉大呼小叫地涌入苕溪，看着鱼儿在网前忙碌穿梭却不肯进自家网中的鱼儿，个个神情紧张而激动，急切盼望着大鱼快快入网。每每有人一把提起活蹦乱跳的渔网，沉淀淀的鱼儿似乎要撑破渔网，人群中便一阵骚动响起一片惊呼声，羡慕嫉妒恨呐，渴望着自己也能抓上几条大鱼。

苕溪抲鱼让我的孩提时代充满着乐趣，还帮助家里改善伙食以及解决学费问题，沿苕溪一带好多人家都有这样的抲鱼捞虾摸黄蚬的经历，可惜的是自从苕溪拓宽后，这样的场景和经历就成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美好记忆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时的通济桥

木香弄———直街

木香弄———西险大塘

木香弄大夫第33号，我的出生地

手提式板网

夹网

油榨阔板逆鱼

红尾巴鱼

肉股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