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的日子里(上)

延河农夫

<p class="ql-block">  在乡下的十几年中,虽说有辛酸与苦难,但也有欢乐与愉悦。家乡的沟梁、山川、小河、泉水……常常使我魂牵梦绕,记忆犹新。特别是儿时的伙伴、老姑及乡亲们的笑脸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往往让我彻夜难眠,泪眼婆娑。 </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难忘的山泉</b></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家下放的村子里,后山石崖畔上喷出一股山泉,雾气缭绕,叮咚有声,也不知流淌了多少年,但却养育了祖祖辈辈的村里人。</p><p class="ql-block"> 每天早、晚,村里人都去山泉旁担水。在以前村里人住的少时,就直接在泉水流出的滴哨上用水桶接,不到5分钟就可以接满一桶水。后来村里住的人多了,就在泉眼底下修了个蓄水池,人们用水桶一掩一提,一桶水就盛满了。一般没事的话,就用水桶接,忙的话就从池子里盛。山泉清澈甘甜,可以直接饮用。大夏天喝上一马瓢,凉爽打颤,沁人心脾;醉汉们,喝上一瓢,立马会酒散云消,浑身得劲,精神抖擞。即使大冬天喝着,也不会闹肚子。</p><p class="ql-block"> 上学的时候,总爱和同学们攀比:你们村有什么?我们村有什么?我总会用山泉把他们比下去。写作文时,我也常常赞美村里的山泉。</p><p class="ql-block"> 山泉水质虽无相关部门鉴定,但确实是我喝过最好的泉水,比现在城里人用得桶装纯净水和卖得各种瓶装纯净水要好喝的多。</p><p class="ql-block"> 2011年5月8日,父亲病危,临终前告诫我们:要善待村里的老乡,咱家在哪里待了十八年,给我还又添了一儿一女。村里人找到你们,一定要尽力帮忙。多想再喝一口村里的泉水呀!</p><p class="ql-block"> 大哥立即说:“这还不好办,马上派车去拉水。”几个小时后,水拉回来了,还没烧,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就一人倒了一碗喝起来。当我们把泉水送到父亲嘴里时,他已难以下咽,就含着泉水,带着微笑,以88岁的高龄寿终正寝! </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欢乐的小河</b></p><p class="ql-block"> 我家下放的村庄有一条自北向南流淌的小河,河水是由卧龙河、永胜河及众多沟岔流出的小溪汇聚而来,流量比现在的延河还大,清澈见底,潺潺不息。</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一年四季都在河里玩。有时候放学回家,不走马路而走河边,沿河边掏鸟蛋、拣石子、玩嬉水,常常忘记回家。每当春天来临,冰层融化,河水暴涨,一泻千里,颇为壮观。河两边的柳树就会吐出嫩牙,迎风飘扬。像电线杆一样的白楊树,树梢上往往是喜鹊成群,衔泥吞枝,筑巢垒窝,生儿育女。</p><p class="ql-block"> 有时我们常常会爬上河边的大柳树,折下翠绿的枝条,抽掉里边的细棍,然后将树皮软管切成一二寸长短,管口去皮制成小喇叭,吹起口哨,嘹亮无比,唱响春天的来临。或者会用好多枝条编成帽子,像侦察战士一样,戴在头上,特别威武。</p><p class="ql-block"> 有时也会在河边的大石头底下,仔细寻找水鸟抱蛋的巢窝,运气好的话,会挖出几个蛋来(鸟蛋和鹌鹑蛋大小差不多)。那将是一个重大的收获,大伙会欢呼雀跃,异常开心,共享美食。往往是刚含在嘴里还没感觉就下肚了。下午的时候,就拿着筐子,拔猪草(喂猪的草,主要是一些灰条、苦菜、苦梅、大头娃娃菜等),河边水分足,猪草茂密长得高,一会就会摘满一大筐,然后高高兴兴的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夏天到了,小河成了孩子们快乐的天堂。端午节一过,孩子们就会经常去河里游泳、洗澡。那时候的水很清,没有任何污染。甚至有些大人,在大中午也会去河里洗洗涮涮,共同享受大自然赐给我们的小河。那时候人穷,大多孩子都一套衣服,所谓“老虎下山一张皮”。爱干净的孩子总会把衣服洗了,晾晒在大石头上,而孩子们就钻进水里或也仰面躺在大石头上享受阳光浴,快乐极了……</p><p class="ql-block"> 秋天到了,河水就会涨了,时不时的会发洪水,小河就显得异常狂躁。总会把上游地里的瓜果、柴棒等物品推下来,有时还会把孙台水库的鱼推下来。这时候,我们就像赶庙会式的,来到河边,拾起“河柴”来,所谓发洋财,可能就来源于此。</p><p class="ql-block"> 冬天到了,小河又成了孩子们的玩耍的乐园,在一些宽展的河面上,孩子们会溜冰车、滑冰鞋。有时会把鞋子弄湿了,就打柴火去烤,烤着烤着就会把裤子烧烂了,这下不得了,回去后准会挨父母打骂…… </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好玩的“地道”</b></p><p class="ql-block"> 1969年春天,中苏两军在珍宝岛发生武装冲突后,面对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威胁。各地积极响应伟大领袖“备战备荒为人民”和“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重要指示精神,开展备战备荒工作。</p><p class="ql-block"> 我们村也不例外,开展挖地道工作。在选址上,好多村民不愿在自家的地里去挖,害怕影响自留地里的庄稼。由于我家是外来户,没有话语权,又住在村头,背后是一条深沟,很适合逃跑撤离。大队委员会商定:就从我家脑畔山上开挖。</p><p class="ql-block"> 经过秋冬三个月辛勤劳动,防战的简易地道挖成了。长度大约两公里左右,我家脑畔上是入口,背后山沟里是出口,洞中沟道纵横,有藏人藏物的,也从地上边开了几个井口,便于随时撤离逃跑,和电影《地道战》差不多。随后,村支书邀请公社领导参观指导,领导参观后,大加赞赏,立即指示要召开了现场会,进行示范推广,引来了邻村好多的参观者。</p><p class="ql-block"> 转眼到了夏季,地道里特别凉爽,成了孩子们乐园,开始是几个,随后越聚越多,每天都会有二三十人,孩子们玩捉迷藏、藏蒙蒙。好不热闹,快乐非凡。有时候,人多了,就分成两派,打起土仗来。在打仗的过程中,模仿一些电影场景,采取防守、强攻、诱敌、迂回包抄等战略。一场仗打下来,大半天时间就过去了。打累了,就在地道里睡一觉,特舒服。饿了,众伙伴就夸我仗义,能否吃你家地里的东西?那时我特要面子,就说可以吧。就这样,我家脑畔上自留地里种的西瓜、小瓜、西红柿、萝卜和红薯等大多被小伙伴们吃光了。</p><p class="ql-block"> 秋季到了,我家地里没有啥吃得了,不知谁说了一句:“旁边队长家的苹果红了。”于是,大伙儿像孙猴子一样,欢呼跳跃地爬到苹果树上,摘下苹果飞快的跑了。队长家的苹果树与我家地界挨着,有十多颗苹果树,品种是八角楞的大、小国光,酸甜可口,成了孩子们难得的美食。时间不长,被队长发现了,就派人白天一直照着。我们白天难以下手,就商定:晚上去偷。那时,也没有什么袋子,就用裤腰带把上衣扎紧,把苹果都放在衣服里,个个像怀婴的孕妇,好玩极了。害得队长家的苹果也颗粒无收。</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聪明的队长建议:目前国际形势有所缓解,看能不能先把地道口睹上,如遇战时再放开。另外,这一年多来,孩子们在地道里玩,也不安全,还偷吃了老张家的好多东西,害得老张自留地里没收成。建议得到了大伙的认可。</p><p class="ql-block"> 我们好玩的“地道”乐园就此关闭了! </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做“坏事”的正义</b></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上学,由于课程少,也比较简单。参加劳动成了我们的主业,既要参加学校组织的一些勤工俭学,义务劳动;还要参加生产队组织的一些季节性劳动,比如春季玉米间苗、锄草,夏季收麦,秋季收获各种秋庄稼,冬季还要打坝修梯田。总之,一年有干不完的农活。</p><p class="ql-block"> 在生产队干活多了,就与驻队下乡干部熟了。在我们村蹲点的一名驻队干部,是渭南华阴人氏,武功农校毕业,嗓门很大,能说会干。特别是推广一些农业新技术、新品种,效果十分明显,深受社员群众欢迎。我现在都十分清楚的记得,在一次植树造林的动员会上,他说:“植树造林很重要,能含养水源,改善生态。一片树叶就是一个小水库!”讲得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就造出一片林子来。</p><p class="ql-block"> 就是有一个不好处,爱往村对面川地里老刘家里跑。老刘家是榆林上头人,也是外姓,家里有三个女子,个个都打扮时尚,十分艳丽。远离村庄,川地里只住他们一家人。本来村里的人为了不占耕地,都驻在沟里或崖畔山上。原想让他们家也一起搬到山上,可驻队干部发话了,就维持现状。</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放学回家的路上,总能看到驻队干部骑着自行车,来到老刘家,一去就是几个小时。</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几个小伙伴在河边玩累了,座下来休息。不知谁说了一句:“这个驻队干部也太偏心了,只关心老刘家,不关心我们大家。”年龄稍大点伙伴说:“你们不懂。”大家说着说着,就商量起事来了,我们何不将他的轮胎气放了,让他以后尽量少来,去关心更多的人民群众。于是,我们就把他的自行车轮胎气放了,并一直观察着,看他怎办?果然过了几个小时,当他出来准备骑车时,却发现沒气了,就只好推到附近村充气去了,打好气以后回去了。过了几天,他又来了。这下,我们也有点生气,就干脆把气门星拔掉扔了,让他打不成气。把那个家伙气得不行。可是,屡教不改的他,没过两天又去了,这下我们可真生气了,干脆把他的轮胎扎破,看他还敢不敢再来。当我们在扎胎的时候,他却躲在院子里偷看,一下子把我们逮了个正着。他就揪着我们的耳朵,问谁是主谋?可我们事前早就盟誓说好了:如果被抓着,都要宁死不屈,不当叛徒,男的要学王二小,女的要学刘胡兰。他挨个揪着我们的耳朵,始终找不到主谋。只得将我们几个送到大队部,让生产队长严加管教。大队长也审不出什么,就将我们家长找来,让带回家好好教育,绝不能再有第二次。可我们就是不认错,气得队长和家长也没办法。</p><p class="ql-block"> 30年以后,我去榆林出差,在酒桌上,听说他们系统有两名关中籍专家领导干部,因作风问题受到处分。大家很是惋惜。我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马上联想到儿时破坏驻队干部自行车的事来。</p><p class="ql-block"> 其实他们那一代人的婚姻是不完美,有缺憾的。他们出生在富庶的八百里秦川,大中专毕业后,由于成份或其它问题,被分配到贫瘠落后的陕北地区,本人又一心想回去,就不找陕北的女子,好多都在家乡找人结婚。那时的交通不便,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长时间的两地分居,导致情感淡漠,差异较大,孩子又无法培养教育。</p><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后,那一批科技人员都成技术骨干,好多被提拔为领导干部,按政策实行“农转非”。当他们把妻儿老小接来后,生活习惯,处事方式,饮食等各方面都有很大差别,一些家属难以适应城里生活,把大街上修剪下来的树枝不停往家里拉,殊不知城里人做饭早已不用柴禾了,闹了好多笑话。特别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面对大街小巷灯红酒绿的歌舞厅,让他们难以把持。</p><p class="ql-block"> 难道这不是时代的悲剧吗?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割麦子的喜悦</b></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村里按照上级“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总要求,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到处垦荒种田,百十户的村庄种了上千亩土地,满山遍野都是绿油油的庄稼。山上种小麦、糜谷杂粮;川道沟坝种玉米、高粱和一些蔬菜。</p><p class="ql-block"> 陕北小麦成熟时,总会遇上雷雨天气。老百姓就把收割小麦比作“龙口夺食”。</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教育是要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每当夏收季节,学校要放假一周,帮助村里收割麦子。有时学校也会组织学生集体到某个村参加抢收劳动。</p><p class="ql-block"> 上小学时,我们就拿着镰刀,提着筐子,唱着《我们是公社的小社员》歌曲,参加劳动,主要是捡拾麦穗,确保颗粒归仓。最后以谁捡的多少而评比优秀少先队员。那时的劳动强度不大,一边贪玩、一边劳动,十分快乐。如遇饭时,还会奖励一个大蒸馒头。</p><p class="ql-block"> 上初中时,就要实地参加劳动,和群众一起比拼,常常是汗流浃背,疲劳不堪。有时不注意,麦秸还会把手扎破流血。但到了中午,会好好的饱餐一顿,往往是一大碗洋芋绘白菜,两个白面大馒头(估计有八两多),美味极了,成了永远难忘的家乡味道。不知怎么搞的,那时人饭量都特大。记得有一个同学,一顿吃了八个馒头,三斤多两。吃完之后,两天都没有再吃饭。</p>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批林批孔的发言</b></p><p class="ql-block"> 1974年元月,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掀起批林批孔运动,将文化大革命推向高潮。他们打着批判林彪、孔丘的幌子,把攻击矛头对准周恩来等老一辈革命家,企图重新打倒一大批党政领导骨干。运动声势浩大,迅速在全国蔓延展开,很快就传达到了我们村。驻村领导和村干部迅速传达贯彻,做出安排。</p><p class="ql-block"> 在动员大会上,驻村领导声泪俱下地说:“林彪、孔老二是一丘之貉,就是想克己复礼,把我们复辟到万恶的旧社会,让我们重新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一下子点燃了广大群众的怒火,大家齐声高呼:“我们坚决不答应,誓死保卫新中国!”。</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愤怒的群众就开始了破“四旧”活动,先是砸了对面山上的龙王庙,后是砸了附近的玉皇庙。庙宇里的一些壁画、塑像、桌椅、香炉被砸得粉碎。并要求家家户户都要翻箱倒柜,把“四旧”东西一律铲除。</p><p class="ql-block"> 为将运动引向深入,驻村领导还专门跑到后山沟“迁返站”,请教“右派”老倪的意见。</p><p class="ql-block"> 文革时期,陕北地区常遇大旱灾,有时颗粒无收,好多老百姓一到冬天,就外出逃荒要饭,但只能到农村乡下乞讨,不能到城里来要。如果你跑到城里来,就会被当作“盲流”被抓起来。那年天大旱,乞讨的人很多,城里关不下,就在我们村后山沟修了个临时“迁返站”,有时连一些“黑五类”、“右派”也一同迁来。</p><p class="ql-block"> 老倪意见是:编排一些文艺节目,组成批判小分队,请苦大仇深的老人忆苦思甜。并要形式多样,声势浩大!</p><p class="ql-block"> 随后要求学校停课闹革命,编排一些文艺节目批林批孔,当时最流行的节目是“三句半”(三句半是民间群众喜闻乐见的曲艺表演形式,四个人敲罗打鼓表演,表演词仅三句,最后是一个短语或一两个字高度总结,算半句结束。),很受群众欢迎。然后组织不同层次的人群进行批判发言,有老年人忆苦思甜的、有年青人发誓表态的、也有妇女要求翻身得解放的等等。</p><p class="ql-block"> 我有幸成为青少年的代表上台批判发言。那时候书籍很少,且好多又是禁书,孩子们的阅读量十分有限。写作文时,往往都是“开头形势大好,中间抄书抄报,最后喊两句话口号”,千篇一律。我不知从哪看到了一篇文章,说得是林彪在东北打仗时,一会围长春、一会打锦州,多次不听毛主席的话,差点贻误战机。顺着这个思路,写成了一篇批判林彪错误军事路线的发言稿。说什么他和孔丘一样开历史倒车。让人想不到的是,我的发言稿有新意、有深度、有事例,一炮打红。受到了学校和生产队领导的重视,推荐为批判能手。</p><p class="ql-block"> 每到晚上,村干部就让我来到广播室,现场在高音喇叭上念批判稿。念着念着,就念到了全公社的批判大会上。不到半年,就发了几十次言。</p><p class="ql-block"> 这一下好了,歪打正着,把我口吃、胆小的毛病都治了,并练就了一幅好口才。</p><p class="ql-block"> 直至多年以后,我成为一个单位的小头头,讲话发言从不要稿子,一讲就是一二个小时。讲完后往往还会得到同事和部下的认可。 </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我还真感谢那个年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