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阿珍散文原创

文：秀丽图：汉珍 转眼，大哥离开我们整整三个年头了。按照农村老家的习俗，三周年在村里举办个仪式，从此逝者的灵魂在天国安息，阴阳两界顺变了。 可是，对大哥的怀念，哪里是一个仪式能够结局的！眼泪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大哥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里，一幕，又一幕…… “甲乙两座城市相距1500公里，两辆火车分别从两个城市同时出发相向而行，一辆以每小时80公里的速度行驶……” 这是大哥在讲台上的数学课程。他声音响亮，吐字清晰，神情自若，边画图边讲解，循循善诱，由浅入深，同学们最爱听大哥讲课。从小学四年级到初中毕业班，大哥不仅教数学，还教其它课程。那个年代，农村教育资源匮乏，一个老师要教多个班级、多门课程。 “你，站起来回答问题！”大哥表情严肃地指着我。哦，上课又走神了！大哥狠狠地批评了我。放学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家里，等着大哥再批评一顿，只见大哥该说说该笑笑，早已把课堂上的事忘了，我也轻松起来。大哥从没在家里批评过我，我对大哥既亲近又敬畏。 大哥是当年村里少有的高中毕业生，成绩优异，但正赶上那个年代推荐上大学，我们家没关系，大哥自然没有了上大学的机会。后来，大队安排他在村里当了民师。多年后，高考制度恢复，大哥顺利考入师范院校，毕业后又重返家乡任教，这一教就是30多年。 大哥从任课老师干起，班主任、教导主任、小学校长、中学校长、教办主任，一路走来，不管职务、工作单位如何变迁，从未离开他热爱的三尺讲台。他以数学教学最见长，具有高级职称，连年被评为优秀教师，并当选市人大代表。他的学生、部属、同事、领导无不赞赏和敬佩大哥讲课水平高，为人处事谦和，工作作风踏实。 大哥不但书教得好，还多才多艺，写得一手好字，会唱歌、拉二胡、吹笛子。《百鸟朝凤》《扬鞭催马送公粮》《洪湖水浪打浪》《朝阳沟》选段等都是他拿手的曲子。 学校成立了宣传队，大哥时常带领学生们排练节目。只见他左手抚琴，右手拉弓，身子一曲一张，右脚尖上再绑个绳子，绳头拴着一个小木棍，脚尖起落牵动木棍，敲打在架子上的木梆子，发出铛铛的声音。动作娴熟，节奏明快，博得学生和社员们的阵阵掌声。 夜晚，悠扬的笛声和弦声从我们家的院子里飞向夜空，给寂寞的村落凭添了色彩，也给童年的我们带来欢乐！ “牛汉忠家，四堆红薯！”生产队又分红薯了。望着鲜红的带着泥土芳香的几大堆红薯，我既高兴又惆怅。母亲还没收工，父亲在城里工作，我和弟弟都还小。别人家都已经开始推红薯片了，我望着村的方向，盼着大哥到来。大哥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他担当。 终于，大哥匆匆赶来。他穿着蓝色中山装，整洁利落，麻利地架上“推子“，拿起红薯，刷刷刷，一会儿，一大堆红薯变成了白花花的红薯片。 大哥疼爱我和弟弟，从不让我们干重活累活。那个年代，农村土地贫瘠，没有化肥，就靠农家肥，每季庄稼都要往地里运送大量的肥料。每次拉车送肥，大哥都是让我扶着车把，他用铁锹装肥。往地里拉运时，我只是在后面用铁锹推着，大哥走的快，我几乎帮不上力。回来的路上，大哥让我坐在车上拉着我，我的心里温暖而幸福。 为了贴补家里经济上的不足，大哥在家养起了兔子，还搭起了兔圈。大嫂从娘家带回来两只兔，我和弟弟负责薅草，大哥负责饲养，剪兔毛的时候大哥大嫂俩人配合。一窝，两窝，三窝，一大群小白兔，红红的眼睛，毛绒绒的身体，蹦蹦跳跳，充满了乐趣！ 那时候，家里穷，吃不上菜，每年冬天母亲会做些酱豆。清早，大哥用小瓷碗盛些酱豆放在火上煮，灶屋里溢满了特有的芳香气。就着玉米饼子，大哥吃得津津有味。稀饭里有些豆子，大哥就会问我和弟弟“要吃豆吗？倒给你们吃吧。” 大年初一，大哥早早地起床做饭。他说：“咱妈做了一年的饭，让她歇歇吧！”放了开门炮，大哥开始喊我们起床吃饭。叫了这个喊那个，叫了一遍又一遍:“起床啦，吃饭啦！”“大年初一还睡懒觉！快起来吧！” 后来我们陆续成家。每年春节回家拜年，大哥大嫂就会拿出珍藏了半年的石榴给我们吃。晶莹剔透的石榴籽，玛瑙般亮丽，吃在嘴里甜在心上。 一晃，大哥退休了。操劳了大半生的他该颐享晚年了，不料却患上罕见的运动元神经综合症。在生病的日子里，大哥以顽强的毅力、乐观的态度，与病魔作抗争，忍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精神与肉体的折磨。作为一名医生，我虽抢救了无数病人的生命，却对大哥的疾病束手无策，我祈祷上帝保佑大哥安康！ 危重期间，为了不连累家人，也为了彻底摆脱病痛，大哥多次要求安乐死，可我们怎么能忍心？大哥那祈求的目光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 在生命的最后一息，大哥仍头脑清晰。他不能说话，示意拿笔来。我们一人拿本子，一人扶着大哥变形的手，大哥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写下：不要抢救！孝敬长辈！孝敬公婆！谢谢你们...... “大哥的一生，是尽职尽责，辛勤耕耘，为教书育人，倾心奉献的一生；是忠厚待人，谦虚谨慎，严于律己，为人师表的一生；是艰苦朴素，敬老爱幼，关爱家庭，团结邻里，积德行善的一生……” 在告别仪式上，我们对大哥的一生作了客观的评价！ 大哥长眠于了村东头那快麦田里，我们永远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