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凡辰

　　十七岁那年的一个下午，里里外外换上绿色的军装，在家人乡亲簇拥下来到村口，坐上离故乡渐行渐远的摩托……转眼二十七年了。

故乡是家，家是故乡。漫长而又短暂的二十七年，数不清多少次在脑海中勾勒着故乡的模样。屈指可数的回乡探亲，总是伴随着变化后的失望回到谋生的城市一遍又一遍校正着对家的回忆。

故乡变化很大。破旧的老屋不断被水泥砖瓦新房取代。有在外打工挣钱多的人家还盖起二层小楼，墙壁粘贴五颜六色的瓷砖，在阳光的照射下烁烁放光。

池塘边的柳树有的变粗，有的变细，还有的改变了原来的位置。

村中可亲可敬的老人接二连三离去，过去童年的伙伴一脸沧桑竟然有的当了爷爷。在熟悉的故乡，几岁的顽童是完全陌生的，十几岁的少年很多也是不认识的，只能从他们似曾相识的长相和神态判断并打听着他们的父亲。

街道上早就换成了水泥路，就连胡同也铺满了水泥。儿时下雨天，被父母阻骂着还穿着千层底布鞋践踏泥水到处乱跑的场景成了永久的回忆。现在的村庄比儿时进城看到的景象还阔气，但她却越来越没有了我心中故乡的味道。

我记忆中的故乡，是清晨一浪高过一浪的鸡鸣；是太阳升起后马嘶驴叫老人吆喝牲口奔赴田间地头的交响乐；是黄昏袅袅炊烟笼罩整个村庄，不时有呼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合奏曲；更是劳累一天的大人和顽皮的孩子夜间进入梦乡一片沉寂。

我的故乡，曾经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小小的村庄每棵树甚至几个树杈都熟悉，村头坑坑洼洼池塘河沟里的高低不平也非常了解。谁家种的石榴谁家栽的杏树，从他们家墙头哪个位置飞快进出不会被发现也了如指掌。背着父母偷偷下水摸鱼，回家竟忘记衣服丢在何处？学习电影里游击队，匍匐前进去偷不知生熟的甜瓜，被抓后一顿责备仍被塞满口袋放回家中……

每个人的命运是不同的，不同的命运决定不同的人生。命，是无法决定的。生在哪儿就属于哪儿，贫富都不可抱怨也无法改变。运，是自己争取的。只有不断的努力，自己做的不同的选择才能造就你不同的未来。

我深深的爱着我的故乡，但我不愿意一生就淹没在她的怀里。贫穷挤兑的我那轻狂而不安的心更加不知天高地厚，我奋力挣扎着摆脱她。

改变我的只有两条道路，上学，当兵。上学的路我没有走通，我实在不忍心天天催促父母低三下四左邻右舍借那二十多块钱的学费，可又无法面对每次上课老师讲台上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还有周围已经交过学费的同学投来怜悯的目光。自立且更自尊的我为了省下每学期六元钱伙房热馒头提供面汤的伙食费，每天骑着慢撒气的自行车往返单程三公里的三个来回。

当兵的路是走对了。

瞒着父母买了两包“猴王牌”茉莉花茶和一条“大鸡”烟，硬着头皮跑到乡武装部焦部长家里；见到接兵干部端茶倒水赢得好感（当时我在乡招待所给表姐帮忙），顺利的拿到入伍通知书。

得知当兵到新疆，而且还是高炮兵，父亲极力反对。就连哥哥也认为哪怕当个武警也能练就一身本领，和别人打起架来还不吃亏。我急忙请到曾经当过兵，也是父亲特别尊重的一位长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耐心细致的劝导才征得父亲同意。

离开故乡前，村干部和村里长辈前来祝贺，不爱喝酒的父亲两口一茶碗把自己喝的满脸通红。亲爱的母亲背着我只要提到当兵脸上就挂满擦拭不净的泪水。两岁多的侄子套上我的军装戴上肥大的军帽在床上笑的前仰后合……

后来，故乡就成了回忆。

兵，一当就十年。每次回家探亲都是和故乡的一次拥抱。每次回家的突然袭击是无数个白昼脑海中精心彩排后的正式演出；从天而降的惊喜总能让母亲饱含热泪又束手无措。

每次回到家那一刻起，母亲的行动单一而又明确:那就是想着方变着样做出各种吃食又饱含内疚的端到我的面前，生怕在部队享过福见过大世面的儿子对饭菜不合口味。在家短暂的日子，母亲的眼睛如同天上的太阳，不论我的一举一动都照耀在阳光之下。每晚抓着我的手说不完的新闻旧事，聊不尽的前景未来，一遍又一遍的鸡叫仍不能阻断母子连心的感情交融。

从离开故乡的那天起，我就成为一名浪迹天涯的游子，故乡也变成我心灵的港湾。回家时间是那样的珍贵和短暂，每次离别都是不舍，极力控制着眼中的泪花和无尽的伤感，只有用准备行囊的仓促和赶路的紧迫来冲淡一切……

转眼，离开故乡二十七年了；转眼，恩情比天高比水深，世间无可取代的娘亲也离开我九年多了。娘走了，故乡离我越来越远了。从那时起我更加热爱父亲，我用心翻新老屋，极力抓住家的衣襟，生怕故乡远去，远的遥不可及。

故乡，我一生热爱的地方。

现在我只能经常回去，有时在梦里。

虽然我常回去，但我却回不去。自从我有了儿女，这儿已成为她们的故乡。

 于 北京 京西宾馆

2021年12月16日

做为曲艺演员的我，对于书写既没有经验也不得章法，但我特别想把写作做为爱好和一种习惯，把曾经熟悉的岁月里的点滴分享给大家，引起同龄同感的朋友一点点共鸣，让我们一起回忆曾经走过而又回不去的旅程。希望您各位提出宝贵意见。

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