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古诗文是民族智慧的结晶,是几千年中华文化的承载,也是我们老年人的精神依托”,讲课的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头,虽然清瘦,但是面色红润,身材高,额头也很高,操着夹生的山东上海话,说到有趣的地方,脸部已经不多的肌肉还会堆起矜持的浅笑。</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街道级的《古诗文鉴赏》学习班,恐怕也仅在虹口区川北社区学校有,据我所知,除提蓝桥街道也有同类的学习班,其他地方不是唱歌就是跳舞,要么就是器乐和保健,最多加上绘画和摄影,有一种偏见,以为老人只要动起来即可,殊不知,除了外在的手舞足蹈外 ,不需要内在的精神操守吗?</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张老师</p>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见到讲课的山东老头,隐约地感觉朴实的外衣,却包裹着不凡的躯体,使我联想到相貌奇伟:丰额、骈齿的帝王仪表,莫非是齐恒公再世么?我这样想着,却立刻控制不住地掠过自嘲,当然笑指前面这荒诞的联想。老头姓张,山东藤州人氏,60年代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记者出身,不是专业老师。自然,他的课上没有循规蹈矩的课文朗读,更没有汉语音标的拼读,恰好,老年同学不需要,需要的是张老师肚子里的陈年八卦,百分之一百的干货。虽然,我天性愚钝,始终搞不懂他讲授的诗词格律,但是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每饭勿忘亲爱永,此生应感国恩宏”等箴言格语却绕有兴味,对他讲的儒家、道家、佛家、孔子、老子、苏轼、陈寅恪、马一孚津津乐道。对他抄写的自作诗(因为他是上海诗词学会委员)欣赏备至。</p><p class="ql-block"> 老爷子住在多伦路一间石库门房子的陋室里,因为近加上酷爱读书,每天来学校的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几乎成了他的“伊甸园”,也许因为这个原因使学校注意到了他,据说学校聘请他担任古诗文的老师,起初还担心因为年老体衰遭到拒绝,想不到一口答应,从此结下不解之缘。后来随儿子搬到宝山的新房居住,但是授课还是照常,每个星期天,他儿子就开车把他送来学校,下课回家只能坐公交了,班里开宝马的富姐同学执意要送他回家,谁知老师向来为人低调,哪里消受得起?几番拉扯之后,终于经不起众劝,此刻,被众星捧月的他,虽然高人一头,满目星辉,脸上的浅笑依旧很矜持,甚至还多了些许的无奈,用他的话说,恭敬不如从命了 。</p><p class="ql-block"> 据说校方对于这样的高龄老师又爱又怕,爱的是他讲课有人听,公开课已经办了好几次,来旁听的老师无不交口称赞 ,学生自然与日俱增,连书画班同学都移情别恋,加入进来。怕的是老爷子毕竟快八十了,万一有个闪失,谁担当得了。</p> <p class="ql-block"> 白发男孩</p> <p class="ql-block"> 《古诗文鉴赏》班大多数阿姨,爷叔们年青时做过文学梦,但从事的都是与此无关的职业。退休后想来学习班圆梦,当然也有一部分同学仅仅来打打擦边球,学两句文绉绉的诗文包装一下自己,甚至来軋軋闹忙,所以,免不了有同学在上课时嬉笑怒骂,插科打诨,以哄堂大笑而后快,这也无可厚非,现在的老年人寂寞啊,虽然有点那个,总比蹲在马路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呆好吧。</p><p class="ql-block"> 话得说回来,个别同学插科打诨并非对老师的不尊重。老爷子深谙孔子的师道尊严, 而不像小时候见过有的小老师,对课堂纪律束手无策,只会对着全班同学大呼小叫,拿着教鞭如同手执苍蝇拍跃跃欲试,子日:“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作为老师,张老师懂得为人师表,进校讲课,出言稳重严谨,加之博学多才,精彩纷呈。对这样的一位老师,同学们既崇拜又敬重,自然鸦雀无声,也许有些语境正是抖包袱的极好时刻,个别同学实在憋不住了,其实,我也发现此刻的老师也憋不住了,平日的威严顷刻烟消云散,竟然也露出了孩子般的笑脸,虽然只是浅笑,够显山露水啦。</p><p class="ql-block"> 为了排遣,同学自发成立了《嘤鸣微信》群,名子是张老师起的,源自诗经中“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白发男孩便是《嘤鸣》群中的陈姓同学的网名,退休前是中学的校长,退休后学起了摄影,因为诗画不分家嘛,所以到《古诗文鉴赏》班来打打擦边球,虽然身为校长,从不摆架子,人缘极好。不料去大宁公园拍摄郁金香,已是耄耋老人的他摔了一跤,送了医院,头部被固定,已经这样了,还念念不忘来学校学习。这下惊动了全班,纷纷在《嘤鸣》群上劝他休息,祝他康复,我也在群里写了四言打油诗:</p><p class="ql-block"> 走路防跌,吃饭防噎,此乃祖训,失之可惜。耄耋之年,腿脚乏力。伤筋动骨,岂非小疾。休养生息,当务之急。贵体痊愈,再来学习。</p><p class="ql-block"> 可不到一个星期,顽固不化的他还是在课堂的一个角落里现身了,只见他头戴脖套僵硬地靠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也许那玩意儿紧得不让人舒服,不能自如摆动,只能以尴尬的微笑向大家挥手致意,同学们见状,先是欲言又止,随后纷纷挥手还礼,谁都不好再说什么,因为心照不宣感同身受,天天蹲在家里,还不憋死啊,岂非辜负了他那个特色的网名:虽然白发,但是男孩。</p> <p class="ql-block"> 朱老先生</p> <p class="ql-block"> 朱老先生是班里年龄最大的同学,南宋理学家朱熹三十二代后裔,退休前是上海自来水公司的高工,国务院特殊津贴享受者,可谓德高望重。以他的年龄和身份来《古诗文》学习绝不是圆梦二字所能囊括,恐怕有一点传承的成份了。不是吗?他提出诗词要吟诵,像古人一样摇头晃脑、或念念有词、或凝神遐思、或神游四海,心鹜八极的吟咏状态、氛围,进而循序渐进、由浅入深、细嚼慢咽的品味,才能品出其景其情,其意其感。后来他的梦想居然实现了,全班同学参加了虹口区终身学习活动周‘’中的《古诗文鉴赏》公开课,朱老先生在古筝的伴奏下,领头吟诵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按照他的想象要一边吟诗,一边捻须:真所谓: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始终瞅着童颜鹤发的朱老,只见他身穿篮花拷边的白色汉服,正襟危坐,神采飘逸,那神态,那做派堪比炼丹的太上老君,他目光微醺,扯起嗓子高声吟诵,平长仄短,抑扬顿挫, 微微颤抖的声音更显执着。啊!老人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想,凡是看到这一幕的无不为之感叹进而动容。</p><p class="ql-block"> 后来,朱老先生毕竟年事太高不能来学校了,作为他邻桌的我十分挂念。</p><p class="ql-block"> 因为另有所好,我也有两年多没去《古诗文鉴赏》班听课了。但往事历历在目。据说许多同学收获满满,有几位同学成了业余诗人,发表了多篇诗作。而我呢?也有斩获。2014、2015年分别获上海市民文化节“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识大赛市民知识达人”“和中华语言文字大赛中华语言文字高手”的提名奖,2018年我的参赛散文获“市民写作大赛优秀作品奖”。本文也获得了市委宣传部委托《宣传通讯》组织的征文比赛三等奖,收益非浅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