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团子

王洁平

　　冬至将至，要吃团子了。无锡人特别重视这个节气，“冬至大如年”。在这一天，吃团子是必定的、少不了的仪式。北方人冬至吃饺子，邻居苏州人冬至吃馄饨，无锡人则是家家户户吃“汤团”，古有诗云：“家家捣米做汤圆，知是明朝冬至天”。

　　冬至吃团子，跟民间在冬至祭奠祖先有关。从前，团子是祭奠上用的贡品，祭奠仪式结束后，合家围吃团子，以慰思故之情、祈福之意。这一习俗沿袭至今，祭奠的仪式已经淡化，更多是因为那圆圆的团子“圆满”、祈福的寓意吧；冬至团子包裹着人们对于未来美好的憧憬。

　　小时候，每到冬至前夕，最是喜欢看着外婆“包”团子。家里有个小石磨子，外婆会拿一半糯米一半梗米用来磨成粉，然后加热水和粉拌匀，再捏成一个一个粉团。同时，开始制作馅心，咸的有猪肉馅、萝卜丝肉、荠菜肉，甜的有菜猪油、豆沙馅、芝麻馅；这中间包馅的过程让我印象尤深。先要把粉团按出一个凹状，用一片小竹片刮入些许馅心，再小心翼翼地捏紧包上，直到把最后一条缝隙完全抹平，似乎在把对于自己、家人、小辈的祝福包进去。包好的团子放在锅上蒸熟，热气腾腾间，团子出笼了；已经馋了好久的我，忙抓一个吃起来；吃到嘴里，满足到心里。

冬至那天，早晨吃过团子上学去，元气满满；碰到同学都会问道“今天吃汤团了吗"。

　　1969年冬季，母亲带我们兄妹四人去苏北大丰插队。那里主要农作物是玉米和棉花；哪里来大米，更谈不上米粉了。冬至还能吃到团子吗？母亲真是有心。她拿出从无锡带下去一小袋米粉，再去公社镇上买了半斤猪肉，去田里割了些野菜；包了十来个团子，在锅里下了给我们吃。别说，那野菜猪肉馅的团子还格外香呢。在那陌生的地方，刺骨的寒冬里，吃到母亲包的冬至团子，心里也是暖暖的，至今都没忘记。

后来在整个苏北期间，以及回到无锡以后，不管工作多忙，每到冬至，母亲都会包团子给我们尝。馅心也越来越丰富，造型也愈加别致；圆形上一个尖角是全猪肉馅，两头尖尖的芝麻馅，圆的是萝卜丝馅，扁圆形的是豆沙馅，而椭圆状、长一点的则是菜猪油馅。包好后，放在匾里，个个团子萌萌的模样，甚是可爱。放入烧开的水中煮熟，一个个白白胖胖浮上水面就可吃啦。最喜欢吃母亲包的菜猪油馅，每回要吃几个；菜香和着猪油香，糯糯的，甜甜的，那真是齿颊留香、甜润心底。母亲已经离我们而去很多年，可至今还心心念念着母亲包的冬至团。

　　冬至吃团子，无锡人的习俗，源远流长。而“十里不同风”，各地各有各的特色。鸿山地区的百姓就把冬至团子吃出了故事。鸿山的团子主要有三种馅：萝卜丝、豆沙、芝麻。三馅(吴语“馅"和"让"同音) ，当地百姓吃“三馅”团子，用来纪念当年“三让”王位，从中原来到这里，开辟江南文明的吴泰伯；留住江南美丽的乡愁。如今，这“三馅”团子被列入了无锡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在无锡家喻户晓，更吸引着周边城市的百姓、食客争相品尝。

而无锡阳山的团子则成了网红。到了冬至，阳山地区家家户户蒸团子、吃团子，并送亲友，送快递。阳山冬至团，浓浓家乡味；除了前面提到的那些甜的咸的馅心，喜欢DIY的，还有融入花生仁、坚果仁的创新馅；像是把所有美好的祝福包蕴进去，把所有美好的信息传递出去：这里不仅盛开最好看的桃花，盛开最好甜的蜜桃；还有着最好吃的冬至团子，正美好的桃源生活。

　　时光荏苒，冬至吃团子习俗依然，而吃法的演变也悄然。随着人们对于美食“颜值"的追求，好看又好吃的四色汤团应时而生。一客四只，不但馅心不同皮色亦有区别：鲜肉馅呈白，芝麻馅橙色，菜猪油馅呈翠绿，豆沙馅的则显紫芋色；一碗汤团，四色交映，已是一道风景；且赢得许多年轻人的青睐，生活就应此般多彩多趣么。

无锡人吃团子，以前是冬至才吃，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平日也随心可得。基本每个菜场里、巷口小街旁，都有汤团小店。那天，带小孙子去逛小木桥菜场；就见菜场门口有一家，顾客盈门；有的是专程去吃，似乎热腾腾的生活就从那一碗汤团中开启。于是，我也请孙子坐了下来，“肉馅2元，豆沙馅2元 ”。第一次坐在路边小店吃汤团的孙子，一副新奇、满足的模样。于是，我和他讲起了冬至团子的故事。

　　曾探究“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发现冬至具备“阳气始至”的特征，意味着“阳气始生”，万物开始萌动。因此，冬至吃汤团，又何尝不是象征着新的一年的开始。于是，江南地区“吃了冬至团长一岁”的俗语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辛丑年的艰难，谁都感慨万千。辛丑过后是寅虎，吃过冬至团子，道一声“未来可期”；但愿来年平平安安、圆圆满满；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福满人间的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