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连长

一粟

　　当兵那天起，我就特别崇拜连长，在我眼里，连长就是刚性和自信的化身，连长就是连队的魂！

近三十年的军旅生涯，没有正式任职过连长不能不说是我的一个缺憾。

　　部队有句老话，连长连长半个皇上。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连长就是责任和担当，连长就是"头狼"！军校毕业后仅在连队当了几个月排长，带过不足三十个兵，就屁颠屁颠到司令部机关当了“放屁都不响”的作训参谋，之后又鬼使神差的调到军校当教员。当连长就此成了我梦寐以求的愿望。因为我明白，作为基本作战单位的军事主官确实是锻炼年轻军官的最佳岗位。

XX山口边防连是全军先进单位，边防哨所的标杆。驻守在中X边境阿拉套山和巴尔鲁克山之间一个宽达二十公里的大风口，八级以上大风年均168天以上。 八十年代中期 一任连长指导员在部队驻地博州曾专门受到总书记的亲切约见。我虽无缘在这个光荣的集体正式任职，但有幸在这个连队代理过连长。每每想起总是沾沾自喜，回味不尽。

　　时任连长是我军校同学，去战区参加表彰会，机关指派我临时代理。指导员是位精明强干的新疆小伙儿，小个子大眼睛，能说会道，连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十分在行。每天例行的晚点名本来几分钟可以搞定，可他站在队前就滔滔不绝刹不住车，不打草稿讲得头头是道，如果我不跟他递眼色，也许要说到熄灯号吹响。其实，指导员更是个事必躬亲的实干家。

那时风力发电机在国内是稀罕物，风力发电开发较早的欧洲某国为测试发电机性能，给连队捐赠了一台风力发电机，盼望长明电的官兵当然求之不得。机坑机座由连队自已投劳自己施工完成。指导员带领全连官兵硬是一锹一镐，一车水一框沙按图纸要求完成基础工程。后来听说该发电机运行效果并不理想，经常趴窝，主要原因是山口风力超大吹坏叶片。

　　累得腰酸背疼的官兵很快进入梦乡。深夜，叮铃铃、叮铃铃的老式手摇电话机把我吵醒。"连长，我是前哨班，瞭望哨发现十多个移动目标在X号附近从X方越入我境”。“立即占领阵地，注意观察，查明可疑目标的数量和类别，灵活果断处置，我们马上增援！”，"通信员，通知一排长带一班随我立即登车支援前哨，请指导员检查自卫哨，全连集合做好后续增援准备！”

一番指令下达后，我带领一排长和一班迅速登上了那辆破旧不堪的面包车。呜……呜……呜……，面包车马达有气无力空转，发动机就是打不着火，急得我直暴粗口！一排长盛X是军校毕业刚从南线作战实习回来的火爆筒子，对着驾驶员怒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候你跟老子掉链子，要在战场上，老子枪毙了你！"满头大汗的驾驶员是急中生智还是老天开眼，车总算发动着了，一阵颠簸赶到前哨阵地，移动目标早已消失得无踪无影。趁夜前出越境点检迹，发现有野黄羊群通过的痕迹。虽说虚惊一场，但我感觉“落后就要挨打"的窘境从未如此逼近！看到今天边防执勤已经用上猛士轻型装甲越野车等最新装备了，我这个边防老兵是由衷的欣慰。

　　后勤给XX山口边防连送给养的解放牌10A卡车，在边防公路上爬行了两三个小时，终于快到代职的连队了。内急难憋，遂让驾驶员停车就地解决，可怎么也打不开车门，本以为车门坏了，其实山口风太大，迎风是无法打开的，只好从驾驶员位置下车方便。谁知刚一外泄，一阵乱风卷"咸雨"扑面而来，措手不及狼狈不堪的我赶紧钻进车里，山口的风算是跟我上了生动的第一课，由此明白，即使风中小便之类也是山口官兵必须掌握的基本技巧。

连队营区为避风已几易其地，建在一处小山坡下面，营房已是第三代，花岗石条砌墙预制板封顶平房，坚固御寒，即使山口阵风曾刮到16级，它也稳若泰山。在当时是整个部队最好的营房了。营区光秃秃的没一片绿叶，院子一尘不染，异常干净！大风成了清洁工，似要把混凝土地面刮走一层的执着！夜间风起，尖厉怪异的风声似狼嚎鬼叫一般，吹起来的小石子噼里啪啦打在厚玻璃窗上，直让人惶惶不安，能在风夜里睡着那得怎样的修炼？！刮风天官兵出门一般都不敢戴军帽，一旦大檐帽或打饭的盆碟掉到地上，那就是“车轮滚滚”，甭想追上。十来米高的钢筋混凝土哨楼似有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错觉，外走廊上的哨兵必须抓紧护栏，否则可能成为“空降兵"。连史记载，曾经停在操场上的巡逻车因忘记拉手闸，第二天在几十米外的一个凹地里找到。

　　连队防区有一块近三百平方公里由它方控制的争议地区。争议是历史形成的，六十年代末，中X关系几乎白热化，边境冲突不断，东北西北边境都曾发生过惨烈的著名战斗。为避免冲突升级扩大，周总理与柯西金在首都机场会悟时达成口头协议，其中心内容是边界问题应通过和平谈判的方式解决，维持边界现状，避免武装冲突，双方武装部队脱离接触。由此，维持现状成为边防部队的铁律。 我连的重点管理地段就是这块地形十分平坦的争议地区，维持现状，不进不退；加强边境管控，严防人畜越境等涉外事件发生；侦观对方军事部暑变化情况，为上级研判敌情提供依据；随时严防死守，坚决果敢抵御外敌入侵。与友邻江X斯边防连的战斗分界线就在争议地区X方私立XX号界桩。

按照勤务计划，又是我连与江连夜间会哨时间。月光下我与指导员带领的巡逻分队沿边抵达XX号界桩，与江连蒙族大学生连长ⅩX拉生带领的巡逻队如时会面，互通边防近况，协商落实分界线边境管控措施。这块争议地区是X方侵略扩张的见证，是我边防军人的一块心结。一个战士趁小解，忽然用力摇晃并欲拔出界桩（木质），口里念念有词："狗日的老毛子，你跟老子私立界桩，老子今天拔出来跟你扛过去"！幸亏界桩栽得牢，我们阻止及时，更是在夜间，否则这国际玩笑就开大了，如果被X方发现，搜集到影像证据，将给边防斗争造成被动局面，甚至跟外交工作带来大麻烦，其后果实在不敢去想。这兵虽然严重违犯边防政策，拳拳爱国心由此可见一斑，军人的血性一览无余。我喜欢这样的兵！与指导员商议，在连队公开严肃批评教育，警示全连，并不再派遣其抵边执勤。既未造成后果，也就自行消化，不给上级机关添堵。年底安排正常复员回乡。

　　九十年代初，X国解体，对方为哈XX斯坦共和国。经中哈和平谈判协商，索回XX山口争议地区领土，重新勘界立际，混凝土座花岗石碑再也不担心谁能凭一己之力去挪动它了。

今年夏天重回第二故乡，与战友驱车沿平坦宽敞的边境公路达XX山口短暂停留。所见所闻，十分震撼。昔日光秃秃的风口已经变成绿树成萌，繁花似锦的美丽边城；长龙般的中欧班列轰隆隆开过国门奔向西亚奔向欧洲；双边货柜车缓缓移动排队待检；免税店熙熙攘攘，各购所需，乘兴买来一瓶“赛里木"大曲，却没能品出当年以"博乐白"御寒的滋味；遍布城外的中国造风力发电机高入云端，迎风安转；空港飞机起起降降迎来送往……。XX山口已经是铁路公路输油管路并举的国家一类口岸。

　　远远看到山坡上那座我曾站岗瞭望的哨楼不禁心潮起伏，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