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背起那座“山”

土豆·陈

作者：土豆•陈

（2021•12•16）

图片：部分图片来自网络，感谢原创分享。

　　（作者心语：早就想写写母亲，迟迟不敢落笔，恐亵渎母爱。及至动笔，常常眼前有雾、视线模糊。母亲的音容笑貌、厚爱大恩，母亲吃的苦、遭的罪……点点滴滴一丝一缕，交替又跳跃地，在脑海放映。写写停停，如同赖在母亲怀里，享受着母爱的温情）

　　我的老家，住在黄土高坡半山腰。那里，大大小小高高矮矮远远近近，都是山。

　　我崇敬那座山、依恋那座山，又逃离了那座山。经历了许多，奔波了很远，魂牵梦绕的，终究还是那座山。

那山，在脑海里、在梦里，更在心里。那山，就是母亲，以及母亲背起的那座“山”、撑起的那片天。

　　记得小时候，母亲总是早早下地劳作。趴在墙头，眼里有的，只有村口那条小路、母亲回家的路。终于，小路那头，慢慢移来一座“山”，那是母亲背上小山一样大小的柴禾背篓、庄稼跺。有了这座“山”，今天就不会受冻，不会挨饿。

　　只是，我的母亲！一地泥泞、山陡路滑，裹了足的您，一双小脚，怎样跨过一路的沟沟坎坎坑坑洼洼，背负起那座“山”，风雨无阻？

　　我刚出生那几年天灾人祸，少吃缺穿，家家不冒炊烟。父亲逃荒在外，这个家，有嗷嗷待哺的四个孩子。母亲，山大的担子、山大的责任，您瘦弱的身板，怎样的含辛茹苦、怎样的坚韧，才能呵护我们周全、抚养我们成人？

　　“弟兄七八个，围着柱子坐”——母亲就是那蒜的茎。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像四瓣蒜，紧抱着母亲这根“柱子”，吸食她那单薄的根须的养分，直到耗尽她的全部。恰如梁晓声先生的譬喻：“我们依赖于母亲而活着，像蒜苗依赖于一颗蒜，当我们到了被别人估价的时候，母亲已经被我们吸收空了”。

　　人说，母爱如春风雨露，如水如河， 如诗如歌…在我看来，母爱要具体生动很多。

母爱是那盘“针线菠萝”。那里，有我的补丁衣服、千层鞋，有那把豁了牙的剪刀、磨得晶亮的顶针，有母亲眯眼穿过的针孔，还有“慈母手中线……临行密密缝”。

长大毕业分配到边陲小镇，母亲嫌走得太远，念叨，四岁才会走路，一步跨到了“天边”。几千里外的新疆，对不出远门的母亲来说，不就是“天边”了嘛。远则远矣，慈母手中的线，一直在心头系着。

母爱是那盏煤油灯。豆大的灯光，暗淡的身影。拆洗缝补、纳鞋底、踩纺车、剥玉米的母亲，哼着不知名的儿歌，哄我入梦中。掖紧我的被角、捂热我的冬衣，母亲手中的那盏油灯，透过黎明时分的黑暗，伴我在上学的小路上前行。

母爱是那盅糊糊、那袋“雀舌”。母亲说，我是搪瓷缸子养大的娃。家人们吃野菜、吃树皮，仅有的一点玉米面，用搪瓷缸子煮成糊糊给我续命。

上中学住校，条件好了些，母亲每周擀一袋“雀舌面”早早晾干，背到学校煮了吃，枚枚溜滑，似乎无需吞咽便饱了我的胃、暖了我的心。

　　母爱是那张碗口大的白面饼。擀面杖压出方格，顶针摁的花样栩栩如生。双面烙得焦黄，顺格子掰下一粒丢进嘴里细嚼慢咽，满腔满脑扑鼻的麦香，那是最为珍贵的生日礼物了。

余生，去哪里寻找那般的味道。

　　母爱是存在“肚兜”里的一颗糖、印在额头上的一个吻，是藏在心底的牵挂、遮不住的慈祥，是送儿远行时的那声叹息、那掬泪水、那句叮咛，是那盼儿归来的望眼、不肯离去的背影，是那老去的容颜、渐衰的病体，最终，是那方矮矮的，坟……

　　1998年，母亲故去了。恨那病魔无情，悔儿未能送终。常常梦中哭醒，不觉泪湿枕巾。

　　我亲爱的母亲！您走了，儿子就如插在瓶子里的植物，没有了根。只剩下满腔乡愁、两双珍藏的绣花鞋垫，和一颗破碎的心。

我亲爱的母亲！儿好想回到有您守候的家，依偎在您的怀中。

我亲爱的母亲！您是我永恒的大山，巍峨屹立，高耸入云。

　　我亲爱的母亲！我想，儿的归处，该是那座山。在半山腰，在您身边，听着儿歌，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