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奶奶

雄关漫道

二老奶奶，是我次曾祖父的妻子。

她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丈夫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创关东死在异乡，尸骨未还。

我刚刚记事时，二老奶奶身高也就是一米五的样子，一双小脚，驼背，走路两手倒背着，头发雪白，后脑勺跷着个小纂，年纪六十多岁。两个女儿早已出嫁，成了一个孤寡老人。

我家就在她家的南邻，同靠一条南北街，四开院落，是父亲新盖的土坯平房。而她家原来比我家的房子好的多，那是高祖给她留下的。1959年生活一紧张，她就把五间正房，四间西偏房，还有瓦门楼子上的砖、瓦及木料卖了个净光。一、她是个绝户，没人，也住不了那么多的房子。二、在生产队上那几年，正是大跃进的高潮，什么也分不着，不然就得饿死。最后剩下靠南北街的东偏房没卖，一年四季都住在里面，父亲每年给她泥一次房。为此事，奶奶经常告诫父亲不要管她，嫌没把那些好房子留给我们。

三年的生活紧张过去了。

我们兄妹多。那时，家家户户都很穷，穷的真是揭不开锅。一到冬天，好几个孩子挤在一处被窝里暖和。那时，当娘的没有一个不愁，怎样才能熬过这一冬啊？

那年我五岁。记得有一天晚上，俺娘领着我到了二老奶奶的两间平房里。房子很窄，除了一间盘了一个炕以外，冲门便是一处大灶台，炕与灶台接壤处用砖垒了一条小墙台，上面放着一盏昏暗的小煤油灯和一个盛黄烟的纸盒子。这时，二老奶奶正坐在炕上用一只一尺长的大烟袋使劲地抽着烟。俺娘笑着说：“今冬让老大跟你睡，家里实在住不下。”二老奶奶笑着满口答应。

从那时起，每到晚上就在二老奶奶的房间里睡觉，她让我在冲着灶门的地方，那里暖和。

就这样，与二老奶奶有了一定的感情。那时，做饭常常没柴禾，俺娘做好饭，顿顿让我给她送去，除年里节里有点面食外，其余都是地瓜面窝窝头和一陶盆很稀的玉米粥。

八岁那年我上学了，不在二老奶奶家住了，送饭的差事就让给了弟弟。

二老奶奶一年不如一年，岁月不饶人啊。在我读书的那几年，生产队分得粮食、地瓜、柴禾等，她都是等着我放了学，吿诉我，分什么东西，到某某地方去背来。有时我也真不情愿，但又一考虑，不管她不就是忘恩负义吗？如果让奶奶看见了，可就叨叨起来没完没了：“给她帮忙干嘛，头几年看不起咱，嫌咱穷，老了把那么好的房子卖掉，不给你这些孙子留下，现在不能动了又想起你这些孙子来了！”说这些还是好听的，有时说得更不好听。说到手心里长疔我很好奇，怪不得二老奶奶的右手经常攥着。有一次，我拉着她的手使劲掰开，发现她的中指死死地插在手心里。从此，误信以为真的认为二老奶奶手上有疔就不是个好人。

在1974年的农历正月 25日，天气很冷。吃罢早饭，人们和往常一样聚在一起晒太阳，闲啦呱。可奇怪的是二老奶奶每天都是早早的来，今天怎么还没来。我娘便到她的窗前喊：“二奶奶还不起来！”无人应声，于是，娘慌了神，开开门一看，二老奶奶穿着上身，光着下身，早已断气身亡。

二老奶奶死了，怎样出丧，她两个女儿说了算。有儿的出三天丧，请锣鼓档子。我二老奶奶没儿，当天丧。买了口水泥大棺材，两个女儿给二老奶奶置办了寿衣，俺娘哭哭啼啼的给他穿上。我记得当时在送葬的人群里，我哭得最响！就这样，二老奶奶在老来难的岁月里离开了人间，在当时也算是长寿的了，终年七十五岁。

四十七年过去了。

每年的清明节我都给二老奶奶上坟添土，好几个堂兄弟不知那个坟头是她的，五个外甥，六个外甥女，从来没到过坟上烧一张纸币！

奶奶的坟前有一块石碑，是她那些孙子们给立的。二老奶奶没有儿子，也就无人立碑。为此，我写篇小文祭奠二老奶奶，愿您在天堂幸福！

作者：王立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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