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办年的节奏

康维英

　　我的老家定西安定区属陇中一带，谓之贫瘠甲天下，自古土地贫瘠，干旱少雨，农业收成差，尤其缺乏饮用水，常用苦甲天下来形容。但因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也就能找到乐子。从我记事起，传统模式的过年，有很大很多的乐子，唯有杀猪是最大的乐子，小孩大人都在盼着这一天能大口豪气的吃肉。老家农村多年来的杀猪宰羊、磨面、压粉条谓之办年三大主项，不管是穷人富人，都会大大小小养上一两头猪或者羊，种的小麦磨成白面，土豆洗成粉，都是自产，过年时有了这三大项才算有了年味。就这个习俗从我记事起就有，每年快年底的时候，都会忙着操办食材，即为办年货的大项任务。

　　虽然刚到十一月中旬，但每家都是完全根据自己的情况安排，总之每到这个时段杀猪就开始了。农村的老话常说“小寒大寒，杀猪过年”，这是多少年来一直不变的习俗。不过现在因为大量的农民外出打工，而留守在农村里的都是一些老人和小孩，再加上猪肉不值钱，养猪的成本又高，辛辛苦苦养一年却卖不到好价钱，所以农村里养猪的是越来越少了。因为养猪的少了，自然在农村里杀年猪也慢慢消失了，偶尔看到杀猪的都是在集中点专门收费杀猪的。由此可见“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这句老话也过时了。也是因为这些原因，现在很多年轻人对于杀年猪的也不太了解了。其实农村杀年猪讲究很多的，老辈人常说“逢亥不杀猪”，杀年猪是要先挑选日。小时候家里年年都养猪，而到了年底的时候，过了腊月就会开始查日子准备杀年猪了。那个时候因为养猪的多，而过年的时候，要杀年猪的人家也多，屠夫都是很忙的，必须提前预约好。当选好杀猪的日子后，就通知屠夫来杀猪就行。关于杀猪的日子，要避开“亥日”，因为在十二地支逢亥日代表的是猪的意思，亥日是不宜杀猪的。在有些地方还有着初一、十五这两天也是不能杀猪的。小时候在我们这儿，都是自家杀猪，喊上四五个帮手，伴着猪的惨叫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尽气绝，年猪就杀好了。

　　“过年杀猪”是定西农村地区办年的传统民俗之一，当时农村人穷，但情不簿，只要谁家当年没杀猪，杀猪人家都会多多少少分给一点，或端上一两碗。当时农村生活条件不好，一到杀猪的日子村里很是热闹，来的人都会美美地吃一顿，这便成了一种习惯和风俗。现如今农村的生活水平提高后越来越好了，很多人就开始不养猪了，过年都会去集市上买肉吃，村子里也听不到猪叫声，也没有以前的热闹了。偶尔也有几户人家还是继续在用自己的粮食喂猪，不用饲料，猪肉味道要好多了，相对又要环保点。但为了图方便，集中到专门杀猪点上去，没有以前的庄间人帮衬了，要杀的时候一家人三轮车一开独来独往，一二个小时搞定，悄悄的也很安静，谁也不知道谁家杀了年猪，也和现在的城里人一样了，住了十几年还不知道对门姓啥。

　　那个年代杀猪之前最先要做的事就是认真地磨磨杀猪“专用刀”。杀猪头一天会把烫猪用的灶火和大铁锅准备好。第二天一大早，主人家会烧一大锅开水，然后就等待着杀猪匠和请好帮忙的人到来。一般准备要杀的猪在前一天是不让进食的，而且还要把它弄得干净些，以便杀的时候方便一些。当大家都到齐后，杀猪才能正式开始。杀猪师傅挑一个有阳光的地方，用长凳架起门板。这门板往往是随便挑选的，只要厚实就行，杀猪时卸下来当杀猪台用。现在杀猪完全不同了，有电有自来水方便多了，首先烫猪水不愁了，以前猪上架得好几个青壮年轻人，现在很简单有条件的直接用装机一挑很轻松，以前烫猪用大缸，现在一块塑料纸搞定，智慧就是力量。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主人家先把猪放出圈，杀猪匠就不慌不忙地从挂在裤带上的刀鞘里掏出亮铮铮的刀子，众人齐上按住猪，匠人便会从猪的脖子处一下子刺进猪的要害心脏，随着一声声的惨叫，热腾腾的猪血就会流入案板下事先准备好的装有盐水的盆里，随着血的慢慢流出，猪也就渐渐的咽气了。

　　猪杀好了，就要拉到外面准备好的一口大桶跟前，用桶内的滚水烫猪毛，然后开始褪毛。现在简单多了，烫猪时挖个凹槽，上面放一张塑料，四个角一提盛在中间的水通过左右摇晃就烫好了，简单方便。在烟气氤氲里在雾气蒸腾中，猪的臊气味弥漫在整个院子的上空，猪毛纷纷脱落露出了白色的猪皮。褪洗干净之后，就把猪吊起在预先支好的架子上，现在有条件的直接用装机提起很方便，然后开膛破肚卸肉后再割掉猪头。

　　屠户会把靠近刀口的一圈肉割下十来斤，因为这块肉没骨头，连着猪身肉多，方言叫项雍（谐音），也是杀猪这天一定要吃的肉。这块肉先送到厨房，简单的冲刷一下就被婆姨们连带着血丝切成了小块下到了锅里。现在不同了，肉和排骨一起煮，人富裕了不在担心排骨不够吃而瞻前顾后。

　　杀猪翻肠是技术活，先要把肠内猪粪挤干净，然后少灌一点水拉通一遍，再把肠外洗干净，用一根筷子顶着内肠边缘，一直顶进去，来回往前穿，就把肠子翻过来了，再进行清洗处理，这个工序算最麻烦的了。其次是收拾猪头，也是个慢活和细活，有时主人当天随便处理一下，就挂起来，等到要煮时才和猪蹄一起进行处理。

　　杀了猪，大人们就会把猪尿泡往孩子堆里一扔，让孩子们拿去玩。在场的小孩等了大半天，就是为了这个，抢到的孩子会欢呼雀跃地奔走相告。拿到猪尿泡，先得把里头剩余的猪尿倒干净，然后翻过里子，用瓦片将里头粘着的一层绿绿的水泥状的东西刮掉，接着再用灶灰搓揉几遍，直到尿臊味去净后，才能用来玩。

　　要玩之前，还得将猪尿泡吹大。吹猪尿泡，可是力气和技巧兼备的活儿。先吹一会儿，停下了，揉一揉，再接着吹。吹累了，就换个小孩。如此一来，往往要好几个小孩吹过后，猪尿泡才会被吹成足球大小的圆球。猪尿泡要揉搓大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粗糙一点的土墙上。

　　如今想起来，那个年头的孩子，特别是在农村，根本就不敢奢望能有玩具。猪尿泡，对于多数农村孩子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玩意儿。尽管如今看来，猪尿泡显然不太卫生，也不适合用来供孩子们玩，但当时，有猪尿泡玩，孩子们已经很高兴了。

　　猪肉卸完了，接下来就坐等吃饭了。厨房里，用柴火开始煮肉，等煮好了再出锅进行加工。第一道菜一般是猪肉粉条，就是把煮熟的猪肉切成片，再放些泡好的粉条，连同剥好的蒜和葱，再加入八角花椒食盐喷上酱油，进行爆炒，满屋子满院子都飘出了诱人的香味。“亲不过的姑舅，香不过的猪肉”。当天吃肉的人，除了帮忙的人，还要每家每户请人来吃。一般要配几个常规菜，一个是土豆泥，就是把土豆煮熟，然后去皮切块放上调料用猪油炒了，另一个是用猪血拌荞面摊成饼再切成小块后用猪油炒了便称血馍馍，还有素炒包包菜，这样吃杀猪菜席，一般有4个菜，主打菜就是猪肉粉条。后来到九十年代初，农村生活也慢慢好了，杀猪当天就要多配些菜和酒，招待大家。现在想起来当时就那么几个菜，但吃得很香，这么多年了还没解馋。但凡乡下有亲戚朋友的，每年到了杀猪季节，肚里的“馋虫”就不依不饶了。杀猪请吃肉是农村人的传统，年年如是，家家如是。但这种习惯随着农村生活的逐年变好也慢慢淡化了，农村的人情味也慢慢变味了，直到有一天这种沿袭了多少年的乡俗突然一下子消失了。 过年杀猪感觉已成了历史，因为年味没了，人情味淡了，这种习俗也慢慢走出了过年圈子。

　　村里人有俗语曰：“过年再穷也要喂口猪。”这里面，实则包含的是一种习俗或传统。但近年来，由于食品安全问题，大部分农村人又开始养猪了，并且猪肉价格又在不断盘升，去年以来受疫情影响，年底猪肉一下子飙升到30元，今年又回落了，农村的猪肉回归理性16元左右，看来以后养猪的人会越来越多，主要是因市场的调节。农村人养猪一般会养两头猪，自家吃一头，剩下的一头要给城里的子女们拿走，给亲戚朋友送去。

　　自从部队转业回到老家，一直生活在农村，今年也特意养了头猪，今天杀猪，我猛然感觉又回到了小时候，当然杀猪吃肉是个由头，一起小聚吹牛聊天喝酒谝闲传又成了农村新的一种模式，但我感觉人与人之间的这种人情味又来了，高兴之余凡是乡间人都请过来，喝上两杯，悠哉游哉!

【文中图片系作者现场拍摄】

【作者简介】康维英，爱好书画收藏，文学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曾当过兵，现居家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