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醉卧在爷爷奶奶的坟头上

乜耳

正月初一是年之朝、月之朝、日之朝，有“三朝”之称；也是一年的头一天、春季的头一天、正月的头一天，亦称为“三元”。是重要的一天，更是喜庆的一天。这一天可以穿新衣裳、吃好吃的，还不用劳动。

八九十年代的冬天比现在的冬天要冷一些，正月初一的早晨一般是春冬里最寒冷的时节，往往还会降一场厚厚的大雪来增添气氛。早上一般是天还没有大亮，女人们便早早的起来，给家里的长辈、丈夫和娃娃们把新衣裳、新鞋、新袜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摆在炕头。怕碎娃（小孩）们冷，还专门给把棉衣、棉裤放到烧炕的褥子地下炕（加热的意思）暖和了再穿。洗漱完后，她们从后院的柴火堆里拾一担笼（框子）棉花杆、树股（树枝）一类的硬柴，点上火，给锅里添上水，等锅煎（滚开）了，就准备下夜隔黑了（昨晚）包好的肉饺子。

这时候男人和老人娃娃们也都起床洗漱完了，男人们给家里的灶王爷、土地爷、龙王爷、财神爷和先人的灵位前把香火发着（点着），等女人们把饺子下熟（煮熟）了，给各路神仙和先人供桌上分别舀上一碗汤饺献上，全家人再虔诚的跪在地上，逐个作三个揖，磕三个头后，男人们才点上一支香或者一根烟，拿上年前到集市上买好，又专门在烧炕上炕了一黑了（一晚上）的鞭炮到门口放完了，回屋招呼一家老小盘腿围坐在炕桌上，热热火火的吃上一顿饺子，初一早饭仪式就算结束了。

和老人分开（分家）过的家庭，男人们在吃完饺子后，还要带上自家的娃登门去给长辈们磕头拜年，娃们也能趁机收到五毛、一块，最多十块的压岁钱，自然是高兴的很。

一九九二年的正月初一，是爷爷去世后的头一年正月初一，也是我今生最难忘的一个年初一。那个年代农村的条件还不好，我家还没有电视机，可能是年三十晚上睡得早，也兴许是第二天早上要吃饺子了，睡到后半夜就被我妈嘤嘤的哭泣声惊醒了。我轻轻的把被子蒙在头上，不敢大声喘气，模模糊糊地听到是我妈埋怨我大没本事，日子都过烂包了。我的心情难过到了极点，只恨自己不能快快长大，好替我大（爸爸）分担一些，好摆脱家里的囧境。已经有好几次我在后半夜被他们的吵架声惊醒过，只是这次吵架的日子太特殊罢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麻麻亮的时候，我大我妈也都起床了，跟没事人一样。但是从他俩吊着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过年的喜庆，我跟姐姐都不敢做声，跟着他们应付完初一所有礼仪程序后，草草吃了寡然无味的饺子，便急忙跨出了家门，穿着那年我妈给我置办的仿军装的，草绿色的，有四个兜的的迪卡布料做的新衣裳，一个人低头木然的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所措。这个时候别人家才开始放炮准备吃饺子了。老家的风俗是老人去世的三年内正月不贴红对联，不响炮（放炮），所以那天早晨我们就没有放炮这个程序了。

天基本放亮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村小卖部跟前。突然间我看到地上不知是谁掉了五块钱，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我赶紧弯下腰，飞快的拾起钱用手攥紧塞进裤子口袋，那阵我脸羞得通红，心好像都要跳出来了，生怕让人看见了会得而复失了。

这个时候小卖部的门已经开了，我径直走到柜台前，向售货员要了三块五毛钱一瓶的城固特麯白酒，剩下的一块五毛钱买了满满四布袋（衣服口袋）落花生。

去哪里呢？人家初一拜年都能挣个压岁钱，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初一拜年时都会给我十数八块的压岁钱，而今他们不在了，没人给了，捡到的这个钱权当是爷爷奶奶给我的压岁钱，我要去看看他们，到他们的坟头上去给他们拜个年。

我一个人抄近道走麦田，来到村南头三里远的村公坟（公墓），找到爷爷奶奶的坟头，我扑通一声跪定，拧开酒瓶敬了三滴，然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绕到坟头背后，我躺了下来，一口白酒，就着几粒花生豆，不知不觉一瓶白酒下了肚。

迷迷糊糊我觉得有些冷，便给奶奶说“婆，冷的很，今天的炕咋不热呢，你得是给炕洞塞柴塞少了。”不管我咋问，奶奶就是不应声，我越睡越冷，肚子开始疼了起来，一激灵，就醒了。原来刚才的一幕是在做梦，现在醒了，我流着眼泪，放声大哭了一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和枯草，一步一回头的朝家的方向走去了，这时候天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我讨厌吵闹，其实家庭的吵闹受伤最深的不是吵架的人，而是那个相互嘴里都非常疼爱的孩子们。经常吵架的家庭会给孩子留下永远无法治愈的心理创伤，甚至会影响到他们一生，长大后的性格，将来的家庭生活。所以请珍爱彼此，拒绝吵架，让爱从每个人幼小的心灵深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