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西朝东（小说）. 11 .

陶 然

　 第十一回：黄五金参谋办喜事

陈烧饼独探卖菜翁

有个男孩本姓张，爸给起名叫弓长。

有个女孩她姓章，她妈叫她立早章。

章立早、张弓长，长大结缘配成双。

生个孩子起名难，立早弓长张加章。

看来家长给孩子起名，也是门学问，在下小时候在农村，隔壁左右邻友家的孩子们的名字就没这么雅：男孩叫“疙瘩”、“狗剩”、“八斤”，女孩叫“大妮”、“小叶”、“桃花”等等等等。要不说人啊，还得多学文化，光靠上炕认得孩子、下炕认得票子，在如今这年月，那是绝对不好使啦，列位看官，你说是呀不是？

好啦，咱们言归正传。上回书咱们说到冯翠花在唐老鸭的要求下，当了唐老鸭和大碗面之间的媒人。这事冯翠花也乐意啊，你说咧，如果把这事整成了，她冯翠花脸上也光彩啊。就在这十字路口，成就好事，那不知积多大德哩。她从大碗面那里回到唐老鸭肉店，唐老鸭问她啥个情况，冯翠花稍稍卖了个关子，眼看着唐老鸭耐不住性子要变脸，这才一五一十地把实际情况告诉了唐老鸭。唐老鸭听了，心里特别地高兴。

原来，冯翠花在大碗面的饭店找着了大碗面，把唐老鸭的意思兜底全告诉了他。大碗面自然应允。大碗面呢，也没想到唐老鸭办事这么干脆，就对冯翠花说：“一切听唐姐安排发落。”只是有一点，大碗面的父母去世的早，自己又没有多少积蓄，怕婚事办的寒酸委屈了唐姐。冯翠花说完，对唐老鸭说：“唐姐，人家说了，一切听你的，够意思了吧。”唐老鸭说：“算他小子知趣。”冯翠花又说：“唐姐，看来大碗面经济上是指不上了，你现在有多少存款，办你俩的婚事够不？”唐老鸭说：“我哪有什么积蓄呀，老家十五亩土地，公家征地时，就给补偿了二十万块钱，那死鬼离婚走时说三一三剩一，他和闺女拿走了十五万，只给了我六万五，这不都抵垫到这肉铺子里了嘛。房租、进货、穿衣、吃饭 ，这还不敢生病。要不我怎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咧，真到那步天地，恐怕我半夜肚子疼死了，也没人知道。我现在是啊，地无一垄，房无一间，钱没存款，女光棍瞎转。”冯翠花眼看着唐老鸭的眼泪在眼框框里打转转，急忙叉开话题，说：“大碗面说了，婚事简办，就在大碗面面馆里摆三五张酒席，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唐老鸭说：“那感情最好。我一个二婚头，咋办都行。只是苦了大碗面，他一辈子就这一回，太寒酸了，有点心不落忍。”冯翠花又说：“怨不得你俩能结成伉俪呢，还没咋地呢就都替对方着想，将来真是一对好鸳鸯。要是这样，咱干脆把大碗面叫过来，一起商量商量，唐姐你说呢？”“那样最好。”唐老鸭点头称是。

说话的功夫，冯翠花就隔街把大碗面喊了过来。大碗面一进肉店，脸上红扑扑的，张着嘴憨憨傻傻地笑。冯翠花就朽落他：“就知道想好事娶媳妇，你腰里没板娶个屁啊！要不你俩就这么打伙计过吧，谁也不欠谁的。”大碗面急忙说：“别介呀，翠花姐，那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好说不好听哩。”冯翠花又说：“所以唐姐让把你喊过来，商量一下咋办。”大碗面说：“那感情好，真好。”于是，冯翠花当中间人，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好话丑话全抖落了出来。冯翠花说完了，看着大碗面，大碗面仍憨憨傻傻地笑笑，说：“婚事从简，就把咱们排洪北路的老商户们、比如龚农机、黄五金、刘副食、郝旅店、丁鞋匠、白药品、牛羊肉、史澡堂等等，大约有四十多号人吧，请到我的面馆，连上咱们算上五桌，每桌热菜凉菜荤素搭配上十五个菜一个汤，主食吃花卷，早点去定上百十个，到时再蒸蒸，就齐活儿啦。自己的饭店，只计算成本，花不了几个钱的。”唐老鸭听了，接着话茬说：“熟肉咱自己煮，生肉咱批发回来点，用不了咱还能接着卖，也算个本钱，就省不少哩。”冯翠花接着说：“那被褥呢？”唐老鸭抿抿嘴，瞅了一眼大碗面，说：“我做主了，暂时不做，俩人把被子搬一块儿就挺好，以后再说。”“那日子呢？”冯翠花又问，“咱挑那一天啊？”大碗面说：“黄五金懂阴阳，请来给咱弄弄。”

说话间，大碗面出门，隔街把黄五金给喊了过来。再说这黄五金，浙江人，人长得干瘦干瘦，低鼻梁，两撇八字胡，人已经快七十岁了，精气神蛮好蛮好的，据说饭量和床上事都挺厉害的。黄五金和老婆白富美合着开店，来排洪北路约有二十多年了。黄五金平时专卖大小五金制品，闲时了爱研究风水面相八卦，谁家娶媳妇嫁闺女红白事都请他算算凶吉，挑个吉利日子，在排洪北路也算是有点小名气。

　　黄五金到了肉店，听说唐老鸭和大碗面要喜结连理，自然是先说了几句祝贺的言语，还逗唐老鸭：“我说咧，叫妹子到我的五金店坐坐，就是不去。弄半天是早有了相好啦，真是天赐良缘，机不可失啊。”唐老鸭笑得脸上像开了一朵花，说：“去你的，我过去了，嫂子不打你屁股呀！”冯翠花说：“五金哥，请你来是烦你给他俩挑个办事的吉日，这可是你的拿手戏啊。算算，哪天合适？”黄五金也不含糊，眯着眼、掐着手指头，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喊着说：“十天以后，八月初八，黄道吉日，一路发发。怎么样，还满意吗？”大家一听，都拍手叫好。眼看着天色已近午时，大碗面说：“唐姐，这日子你没意见，咱就这么定了，我这几天就操持请帖肉食面菜，具体细节我下来再和唐姐仔细合计。也到饭口了，咱到我的面馆炒几个菜，庆贺庆贺。”于是，大家随着大碗面转到面馆 ，摆酒炒菜，好一顿高兴，暂且按下不提。

再说陈烧饼这边，老婆冯翠花去了唐老鸭的肉铺子，天都快晌午了，也不见她人回转，一上午包子也没蒸，幸亏昨下晚蒸得包子还有些个，对付着打发着顾客。可是陈烧饼不觉就窝了一肚子火气：娘的！这是让唐老鸭给迷住了还是怎地？今儿个生意不做了吗？书中暗表：原来冯翠花压根没给陈烧饼提过唐老鸭和大碗面俩人之间的事，那是因为冯翠花自己都确定不了到底是咋回事。结果冯翠花起早去了唐老鸭的肉铺，唐老鸭把事情的原尾合盘倒给了冯翠花，还央求她当介绍人成其好事。这下冯翠花也不好意思推脱，七七八八商量了一上午，又相跟上一众人等，去了大碗面的面馆吃饭，因此自家的营生就有点耽误。可陈烧饼不管这些，为此生了一肚子闷气。陈烧饼生闷气，这气没地方撒，于是就又盯上了那几个垃圾桶。陈烧饼“吧啦”一下扔掉手中的擀面杖，把长围裙对折掖在腰里，三步并做两步，出店门来到垃圾桶跟前，一手抓一个，双臂一较劲，将两个满满的垃圾桶拖拉着离开原地。陈烧饼没敢把垃圾桶放回原处，打实在了说，他对牛羊肉有点发怵。陈烧饼拖着垃圾桶，拐了个弯，走了十来米，放在了一家住户门前。陈烧饼放好垃圾桶，拍了拍手，又返回烧饼店门前准备把剩下的垃圾桶拖走。一转身，妈的，活现报！只见两个壮实的中年汉子一人拖着一个垃圾桶，老远就冲着陈烧饼嚷开了：“陈烧饼，你缺不缺德啊，你家嫌臭，别人家就不嫌臭？告诉你，再敢把垃圾桶拉到我家门前，拿排洪北路所有的垃圾桶给你把烧饼店堵喽，你信不信？”陈烧饼定睛一看，认识，俩山东汉子，一个姓马，一个姓牛，在菜市场批发蔬菜，租住在那个院子里。陈烧饼急忙说：“牛马二位哥，不是那个意思。我寻思着你家不是批发蔬菜吗，烂叶子多，推过去让你家倒烂菜叶子少跑点腿。”说完，尴尬地露出一脸的苦笑。姓牛的山东汉子脾气暴，对陈烧饼喊着：“娘了个灰，再瞎弄看我不捶死你！”陈烧饼双手合十，连连作揖：“不敢、不敢了。”牛马俩山东汉子这才扔下垃圾桶，悻悻而去。

山东汉子扬长而去，陈烧饼心里这么个不甘心啊：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咧？难不成非让他闻这垃圾桶的臭味不可？陈烧饼在围裙上擦擦手，一横心，尾随着那俩山东汉子。到了那小院门前，隔着门缝朝里看去，只见那俩山东汉子把多天卖不出去、极度打蔫了的绿叶菜，一把一把地在一个大水池子里浸泡后，捞出放到一边。不一会儿，那绿叶菜都昂身挺胸的，颗颗都变得翠绿翠绿。陈烧饼看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蹑手蹑脚地返回自己的烧饼铺，心里暗自琢磨：我说呢，从来没见过他们往垃圾桶里扔过烂菜，原来是拿药水水泡的，泡好了再卖。哎哟我的个妈哟，这今后还敢吃他们的菜么？正想着，猛听有人大喝一声：“陈烧饼！”

不知是谁如此放肆，且听下回分解。

选自陶然文集《十言八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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