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追思外公

韩定慧23347008

追思，我的外公 文字：梅峰（我的儿子）图片：手机自拍 昨天回家的路上，老婆发短信通知我说外公走了。我顿时一愣，外公八十多岁了，虽然早晚都有这么一天，而且也知道他是去更好的地方，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惆怅。 我对外公最早的记忆是从上小学之前开始的。那时候我们住在香溪河畔的一个小县城里。我家住在城的西头，外公住在河对岸城南的单位宿舍里。那是一栋只有两层的筒子楼，外公住在二楼的一个单间里。那时，外婆还在老家种地，没有进城，外公一个人居住。每到周末，我都去外公那里玩。外公的宿舍干净俭朴，除了床铺和几件家具外，就只有一个带着锁的樟木箱子，房间里面没有什么可玩的东西。即便如此，外公仍然每次给我一两样小玩意来过家家。我很淘气，每次都把东西弄坏了，有时候还藏起来，弄的外公很生气，他说我每次到他家都要做一件坏事，因此不给我买玩具了。可是下个礼拜我再去，他又给我变出两件小玩意。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不是真的生气，不然怎会有源源不断的新玩具给我玩呢？ 上小学前，外公摸着我的头说“我的孙伢子胚子，要上紧箍咒了”，还给我买了一个绿色的铁皮文具盒，上面印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图案。我很喜欢那个文具盒，看着孙悟空头上的那个紧箍咒，想着什么时候这个紧箍咒才能松啊？ 慢慢的小学读了一大半，外公也退休了。有一次爸妈白天出差去了，天又下雨。外公接到爸妈的电话后，就打着一把黑雨伞，穿过几条街给我送雨伞。当我看到他那硕小的身躯出现在教室门口，裤腿淋湿了，脚下的雨鞋还带着泥巴，一手提着滴着水的雨伞，一手将一把小雨伞交给老师，转身离去的背影时，我突然感到眼睛模糊了，外公在我心里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 我一直很好奇外公的箱子里面装的什么宝贝，每次问他他都说等你小学毕业了再说。终于有一天，初考考完了，我迫不及待地缠着外公要看看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外公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那个箱子。原来里面都是外公收集的书籍。他一边挑，一边说“少不看《水浒》，老不读《三国》”。然后挑了一本比较浅显的《唐宋传奇》递给我，说是从现在起，你可以读小说了。那是我读的第一本小说，到现在我还记得里面“南柯一梦”的一些情节。整个夏天，我都在外公的木箱子里面找书看，免去了不少无聊的时光，也从中看到了不少古人的悲欢离合。 后来我开始上初中了，去看外公外婆的时间渐渐少了。外公在我上学路边的桥头堡那里开了个小卖部。无论春夏秋冬，外公总是第一个起床，漱洗完、生起炉子、去单位食堂买早餐回来，吃过早餐后就慢慢走去小卖部，开始一天的忙碌。外婆起床后收拾房间，打扫卫生，做好午饭后，再放到打包桶里面，提到小卖部两人一起吃。外公有睡午觉的习惯，外婆就让外公回家睡午觉，下午再一起守在小卖部打发日子。到了晚上，一起收店，再相互搀扶着回家。两人就这样过着简单而有规律的生活。 外公有个爱读书的好习惯。平常没有人的时候，外公就拿着一本书，在小卖部里看，常常看得出神入化，来人买东西就不知道，有好几次我偷偷去看他，拿了桌面上罐子里的口香糖，他全然不知，只到我大声喊一声——“外公”后，他才回过神来。外公说读书好，读书能够看清故事里的爱恨情仇，也能看清世道，这或许跟他早年经历的政治运动有关。后来有一天外公突然把手上的书丢在一边，说再也不看了。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渐渐看不清细小的字了。 后来我离开了县城，去市里读重点高中。再后来就出国留学，在国外落地生根，成家立业了。这样，跟外公的接触就越来越少了，而外公也似乎被他的新爱好——电视给迷着了。每天都在电视机前面打发日子。听外婆说，外公看电视，从《早间新闻》看到《晚间新闻》，特别喜欢看《动物世界》，像《亮剑》那样的电视剧，他可以看上十几遍。他完全沉浸在一种虚幻的生活之中。偶尔在视频上见到外公，叫他一声，他应一声看我一眼，点点头就走开了。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挂念我的。他知道我爱喝啤酒，每次听说我要回去，就独自去楼下的便利店给我买几瓶啤酒放在冰箱里面冰着，等吃饭的时候再拿出来给我喝。 有一年我回家过春节，外公正好在医院住院，我就尽点孝心，给他送饭，在病房里陪他。外公很开心，给同病房的人说这是我的孙子，在新加坡上班。然后拉着我的手说“梅峰娃子，还有一件事你要是做到了，外公就满意了”。我知道他是怕看不到我结婚生子的那天了，我说“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媳妇的，到时候还要接你到新加坡玩呐。” 后来，我总算没有辜负外公的期望，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在新加坡也有了自己的小家。不过回去的次数也就更少了。这些年，外公每年都要住一两次院，身体越来越差了。我很着急，就把接外公外婆来新加坡小住一段时间的想法告诉了老婆，老婆很赞成。于是就全家上下一起准备，办护照、买保险、去旅行社订机票…万事俱备，就等着外公外婆了。2017年8月17日，我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外公外婆在爸爸妈妈的陪同下，终于来到了新加坡。当我推着轮椅在机场出口处接到二老时，外公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摸着我的头说，峰娃子，想不到外公八十多了，还能出国来看你。 二老在我家住了一个月，我抽空陪他们游览了圣淘沙、滨海湾、植物园、动物园、鱼尾狮公园等旅游景点。带他们坐摩天轮、缆车欣赏狮城美景。外公有糖尿病，山珍海味没办法消受，又怕花了我们的钱，怎么都不肯在外面吃饭。我哄外公说，这里的排骨汤既清淡又便宜，我们去尝尝。外公这才答应，其实我们吃的是狮城有名的肉骨茶。 外公回国不久，就得了尿毒症，开始透析，再后来心梗，又安了支架，身体每况愈下。2018年底，我们带着老大老二回去看他，外公已经很少说话了。我只记得他一直站在窗口，远远的望着我们回来，又远远的目送我们离开。可是没有想到，那次团聚和外公竟然是最后一次了。 疫情的到来，让原本很方便的往来突然嘎然而止。我们被封在狮城，而外公外婆被封在国内，只能通过视频看看彼此。盼着盼着，大家都打了疫苗，国门就要打开了，谁知却接到外公离去的噩耗…… 星期五上午，像往常一样，外公去医院做了透析，中午和外婆、大姨、大姨父一起吃了午饭，然后坐在沙发上剪指甲。外婆帮外公剪了脚指甲后，进房间放指甲剪。外婆从房间出来，发现外公歪在沙发上，喊他，摸他，都没有反应。大姨叫了“120”，等医生赶到，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外公就这样走了。走的那样安详，走的那样匆忙。 永别了，外公！再也不能摸你的光头，再也没有机会在您面前淘气了！ 永别了，外公！虽然我知道你去了天堂，那里没有疾病，没有透析，但我仍然不想你这么快就离开我们。何况您还没有抱过三宝四宝呐。不管我多么不情愿，您已经走了。 亲爱的外公，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亲爱的外公，愿您一路走好！ 梅峰 2021、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