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红民妈每天都要拄着拐杖来村部一趟,老人说她不得到公社,这里的公家就能给她做主。事情倒也不复杂,每天复述时老人依旧抽噎着声泪俱下。家长里短的纠葛只能寻些言语宽慰,劝说的话儿像轻飘的芦花满坑满谷,泪珠儿一吧嗒沉落又腾起来纷飞。</p> <p class="ql-block">红民是倒插上门的女婿,外乡人入赘过来就像水碗里滴了个油花花,咋搅也融不在一搭,村里人看不惯他游手好闲的来派,早出晚归伺候出地肥苗壮的庄稼才是农人应有的本色;屋里老少也习惯了他颐指气使的蛮横,多年来就像划拉着碗沿吸溜米粥,任他灼热倒不致于烫了嘴扣翻。</p> <p class="ql-block">老人是苦日子里熬过来的,紧衣缩食牙缝里抠攒出两万来块钱,搁在银行只能换回个纸页子,就都压在箱子底,隔阵子拿出来点一遍落个踏实,门前买个菜呀、过会时香个嘴啦、小辈们回来塞给个逗引的糖钱时,都会层叠展开这个红包袱,这是老人过活的底气和仅有的体面。日子嘛,就过这取放间一紧一松的劲。</p> <p class="ql-block">那日早间巷道里传来小贩的吆喝,老人照例手伸进板箱,先是瞬间顿停,紧接着急切寻摸,忽而身子一震滑下来软在炕头,包袱皮紧攥在手心刺红扎眼。撕心裂肺的哀嚎穿院过墙招来了左邻右舍,上房的红民却么闪面,老人心里一下子就全明白了。</p> <p class="ql-block">晚上喝汤时老人犹豫再三,还是担着小心问了红民,红民大方的认事了,红民妈瞬间老泪纵横,懦懦自念着说:“我也不嫌你拿,到一底都是你们的,好歹给我打个招呼,多少留点。”红民挂不住脸摔了筷子汤水四溅,一桌子就都僵在那里鸦雀无声。</p> <p class="ql-block">村里去调解时说钱已经给娃在城里买房交了首付,红民高声叫屈说自己为这事也是米干盆净一个大子么剩,王书记摇头苦笑说怎么着也得留个棺材本呀,红民低了话头嘟囔说活人都顾不过来呢。见是这就么办法再往下说了。回到村部么人敢直视老人的双眼,老人像蹒跚的孩童弄丢了日夜不离手的泰迪熊,这天大的事情淤在心口,眼里透出那份渴求混杂着落寞,四目相对就急切想读出来什么,看到回闪的眼神和飘忽的话,老人又垂头涕泪交流诉说着栖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