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母亲年青时的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崇岳撰文</span></p> <p class="ql-block"> 朝晖夕阴,四季轮回着,母亲离开我,算来已有半个多世纪了,但母亲的往事在我心海中随波湧现。母亲去逝时,我刚满十二岁。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音容笑貌伴随着我,只有七丶八年的光景。可母亲的往事碎片如影随形活现在我的眼前。</p> <p class="ql-block"> 母亲出生在望奎县莲花镇,一个殷实的人家。外祖父在民国早期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学识渊博,远近闻名。可他被庸医所害,瘁亡。后来家道中落,富有之家竟被抽大烟的舅舅败个净光。土改时舅舅弄了个贫农成份,侥幸逃过一劫。每当舅舅沾沾自喜谈及此事,我母亲总用鄙夷的眼光看他。 </p><p class="ql-block"> 母亲从小读书,是有知识的新女性。嫁到冯家年方十八岁。本来是可以当教员教书,可祖父不应允,只能在家相夫教子。母亲常提起此事,觉得这是一輩子的遗憾。</p> <p class="ql-block"> 我记忆中母亲的形象:脸瘦,背微曲,说话和善而有耐心。</p><p class="ql-block"> 我记忆的初始是在六零年挨饿时,那饿的真是三根肠子空着两根半。当时,我刚五岁,整天总在饥饿中度过,母亲想尽办法为度过这饥荒年,全家人要分份吃饭。兄妹九人,我排行老九,自然分食最少。分在碗中的饭,三囗两口便吃光舔净,半饱不到。每顿饭,母亲都把自己的那份饭扒拉到我碗中一些。这招来哥姐们的不满,都怪我"剥削"妈了。对于一个四岁才会走路才会说话的我,怎能明白“剥削”的一本意,只能傻傻地瞅着他们。如今,回想起这些事,真觉得愧对母亲啊!</p> <p class="ql-block"> 在我上小学前,母亲便教我背诵巜三字经》。我记得那是一本黄色薄纸书。</p><p class="ql-block"> “人之初,性本善……"母亲每天教我几句,虽然不明白其中内容,但母亲讲给我说:做人要善良,爱学习,求上进,对人要礼让……。</p><p class="ql-block"> 这种中国传统式教育印在我脑中,一生不忘。 </p><p class="ql-block"> 母亲有闲空时常给我读故事书,我现在还能记得一本叫巜鄂伦春人的故事》。书里的内容至今依稀记得。</p><p class="ql-block"> 父亲每天忙于教学,待学生放学后老师还要参加政治学习,无暇顾家,家里的事都得母亲操持,每天忙里忙外,疲惫不堪。我清晰记得童年时,半夜翻身醒来,总能看到母亲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佝偻着身子坐在炕上给家人缝衣,做鞋。身后一个大大的投影在墙上,鼻孔都被油烟熏黑了,眼晴也熬红了。母亲为儿女,为家熬尽了自己身体的能量,早早就衰老了。至今想起这些往事,顿觉心酸。</p> <p class="ql-block"> 母亲时常一边做活计,一边哼着小曲,“小白菜呀,地里黄啊……"其声淒凄然,悲切切。</p><p class="ql-block"> 我童年最快乐的事,是拿起笔画这画那。那时,我家还没条件按电灯。每天晩饭后,炕上放张方桌,桌上放盏煤油灯,哥姐们围在灯下写作业。母亲借着灯光纳鞋底。我趴在炕上用废纸画画。在旧书摊。祖父买来的一本素描书,那上面有一幅素描大公鸡,我埋头临摹这幅画。母亲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老儿子画的真像,画的真好"。听母亲的夸赞,我越画越起劲。</p><p class="ql-block"> 大概就是这一句夸赞,决定了我一生从事绘画,并以此为生计。</p> <p class="ql-block"> 母亲乐于助人。在生活困难的岁月,每家日子都过的紧巴紧。可就在这时大姨家的二表哥意外患上了右腕骨结核病,如不抓紧医治将有截肢的危险。她家穷的根本治不起。母亲听说后急得团团转,我家也无现钱可帮,决定卖掉为贴补家用的两头奶羊,拿钱给表哥治好了病。表哥后来在克山师范教美术,我母帮他治好了握画笔的手。可日后母亲从不提起此事。</p><p class="ql-block"> 母亲有一双灵巧的手,无师自通会裁剪服装。左邻右舍有求必应,不管自家事多牤,总是爽快答应。这家裁衣那家裁祆,拖着病身帮完这家帮那家。自己总说:“就这么点能奈,能帮别人就帮点"。</p><p class="ql-block"> 虽然家贫但母亲好客,平时攒的鸡蛋,食油,细粮,自己家人舍不得吃,可来了亲戚朋友总要做好吃的款待。我家有规矩:来客人吃饭,小孩子不许上桌。等客人吃完,小孩子才能吃点残羮剩饭,虽然我们心中有怨气,但不能说。这也许是传统礼节,现如今己少见了。</p> <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家房前屋后有片园田,种些菜,也栽了些樱桃,李子树。每到菓熟季节,菓香四溢。有邻家孩子趁我家人不在园中,便串进来摘果吃,我见状总会大呼"有人偷果……"。母亲总会制止说:“别说偷,多难听,小孩吃就吃呗"。每年果熟,母亲就让我给各家邻居送去鲜果。母亲善良待人的行为浅移默化地影响着儿女们。</p><p class="ql-block"> 母亲最引以为傲的是,我的大哥,二哥,三哥先后考取了大学。在五十年代这是少见的。小城西南街,人们提起冯家三兄弟都翘起大母指。听到邻人的赞扬,母亲喜上眉梢。母亲教子有方,儿女才能有这般好成绩。</p> <p class="ql-block"> “文革"狂潮席卷全国,那是一个坏人曝露“恶"的本性的时代;那是一个群体丧失辨别能力的时代;那是一个美丑不辨,善恶不分的时代。</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位老实巴交,一心埋头教书的知识分子。可没能逃过这一劫难。一些恶人罗织罪名,每天轮番批斗父亲,极尽凌辱。父亲为了不被恶人薅掉头发,自己理成了秃头,但也躲不开他们用其它方式的凌辱。一天夜半,被他们折磨得神志不清的父亲,一出校门,跌倒在地,摔裂了膝关节,肿痛难忍。但每天我和哥哥还得用板车推着父亲去挨斗。这使父亲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母亲见父亲的惨相,心如刀绞,无力相助,终日以泪洗面。一个身体羸弱的人怎能经得住这等精神打击。没几天病倒在炕,心力衰竭而离世。时年五十四岁。</p><p class="ql-block"> 我恨那些理应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恶人!他们忏悔了吗?他们遭报应了吗?</p><p class="ql-block"> 我无法从丧母的悲痛中解脱出来,连日梦见母亲的复活,醒来泪水己湿枕头。少年丧母的悲伤与恐惧时时萦绕着我。</p><p class="ql-block"> 忽一日,哥哥悄声对我说,“老姨长相特像咱妈,咱俩去看老姨吧。"这个决定使我们的心稍有安慰。坐火车在张维屯车站下车。天,飘着清雪,我俩顶风走三十里路才到达莲花镇孙守一屯。然而,大失所望,又添新痛。老姨己病逝多日了。唉,那年月总没好事降临我家。</p><p class="ql-block"> 历史不承认假如。但我的心魂中不能没有假如:假如没有“文革"发生;假如我父不挨批斗,我母也能长命百岁。也会享受到社会变革带来的好日子。</p><p class="ql-block"> 我祈祷:仁慈的上帝啊!在你佑庇下,愿母亲的魂灵在天国中安息吧!</p> <p class="ql-block"> 此文写于十二月一日母亲的祭日</p> <p class="ql-block">我童年的留影</p> <p class="ql-block">我与母亲合影,在这年冬天母亲离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