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杂记(二)

马江

<p class="ql-block">四、秋收</p><p class="ql-block"> 贤营夫妻在村里种了近10亩玉米,本来约好今天一起回村帮他收玉米,可面对这漫天风雪,收割机下不了地,只好作罢。</p><p class="ql-block"> 时间来到了下周六。经过近10天时间的消融,上周的大雪基本化干净了,正赶上戴老师休息,所以尽管天气有点寒冷,贤营还是约了村里的收割机,帮他收玉米。今天收割其中的近5亩,另外的5亩玉米地 ,是粘湿的胶泥地,收割机进不去,只得留在下次再收。按亩产估算,这5亩地的收成大约在1万斤左右,按去年的政府保护收购价计算,10亩地的收成能卖2万多块,算是个中上年份。雇收割机收割1亩玉米100元工钱,扣去七七八八的其他垫本儿开销,种10亩地辛苦一年,纯收入在1.5万元左右。好在这几年农民种地也讲究科学种田,春天播种,少了夏天田间管理许多繁重的农活儿,到秋天只管收割,倒也轻省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寒露刚过去一周的样子,眼见着霜降也没几天了。可是因为前些日子一场大雪的缘故,从蒙古高原吹来的寒风却是凛冽,塞外的深秋还是显示出与众不同的个性;暖阳刚升起时仍然光芒四射,但在凛冽的寒风里也不得不收起它热烈的性子,红着脸向睡意惺忪的世界打着懒洋洋的招呼,光芒穿过霭霭晨雾,抚摸着晨风中簌簌发抖的小树,传达着丝丝暖意。吃过早饭,妻子穿上三姐干活儿时穿的皮衣,和我一道与贤营夫妇开车去村里收秋。“四姑四姑父也回来收玉米了?”“换亲回来收庄户了(应县方言,庄稼叫庄户)?”收秋的人们亲切地和贤营夫妇打着招呼,“哦,你们快收完了哇,今年的收成还不错?”贤营夫妇回应着。村里人辈份虽然复杂,却是长幼有序,丝毫不乱,叫长辈称您,平辈或小辈称你,过了门的媳妇儿有点特殊,丈夫的哥嫂虽然也是平辈儿,却也得称您。</p><p class="ql-block"> 我们先去贤营他们在村里的房子拿工具。一条窄窄的小巷仅容得一辆小车开过,整条巷子被前面房子高高的后墙阴在影子下,上次的大雪还没有融化,也没人清扫,除了被来往的车子碾压出两道深深的辙,没化的雪依然保留着原始的风貌,不时有院子水道流出来的水,一点点侵蚀着白雪,每隔一个院门化成一段细而光滑的冰道。早收了玉米人家的南墙下,码着一囤一囤的玉米,散发出诱人的金黄色的光,农民们早早地等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粮商上门儿来收粮,把一年的收成变现,在自己个儿暖暖的炕头上猫个冬,攒个冬膘,迎接来年一整年辛苦的劳作。</p><p class="ql-block"> 和村里大多数人家一样,贤营的家也是个整齐的四合院,3间上房,两间南房,院子里栽着几棵枣树,房檐前用混凝土打的晾台,整齐干净,平时摆上桌椅,既可以和棋友杀上两盘,也可以沏上一壶茶,品茗纳凉,秋收时又是晾晒粮食的好地方。贤营说,前几年有人出18万买他们这处院子,他们没舍得卖,现在连8万也卖不上了;尽管如此,贤营却是开心,说这房子留着,将来老来老去回来拾掇拾掇也有个住处。西厢房有贤营夫妇进城生活前买的五组崭新的柜子,一张书桌,书桌前的墙上,挂着王羲之书写的“兰亭序”拓本影印件,旁边的书柜里摆滿了书籍,大部份是文史方面的读本,还有一些是贤营外出施工营生的业务书籍,堂屋挂了一幅东坡先生的“寒食帖”拓本影印件,两件拓本都装裱得整洁精致,显示着主人与众不同的品位。</p><p class="ql-block"> 今年贤营收的玉米要放到他连襟院墙外面的空地上。贤营连襟在村里当过几年会计,后来村里老支书退休他又接班干了几年,前些年退休后老两口去了太原,给儿子和女儿看孩子,村里这五间气派的大瓦房和宽敞的院子便空着。隔壁是老支书的院子,这两处院子占了全村最好的地势,院子外面用水泥打了地面,街道也一反其他街巷的逼仄,除了房前院后足够的过道,街道再对开两辆大车也毫无问题。阳光便充足,洒满了拍街两巷,小巷里不易消融的积雪,在这宽阔的街道上也不见了踪迹。院墙外放个三五个粮囤子,根本不在话下。</p><p class="ql-block"> 取了工具和扎粮囤用的塑料网,他们几个去地里跟着收割机拾掇遗落的玉米棒子和散落的玉米粒,我留下来清理放玉米的场地,并等着一会儿指挥拉玉米车回来倒玉米。阳光慢慢地灼热起来,防冷穿的棉衣捂了我一身汗,便脱下来扔到车里,趁第一车玉米还没回来的空闲,坐个马扎刷起了手机。快11点的光景,第一车玉米回来了,我指挥着车倒了玉米,便蹲下来,一边扒收割机没有剥净的玉米皮,一边把扒干净的玉米棒子攒成堆,等贤营回来扎好囤子再放进去。快下午一点钟的时候,满满的5车玉米都拉了回来,贤营们也跟车回来。贤营看着我笑,我莫名其妙问他,你笑啥,贤营笑呵呵地说,开车送玉米那几个人,问你是哪来的大干部。贤营便没拦没海替我吹牛,说我是省里下来的大干部,和咱们县委书记县长一个级别的。司机便说,看那就不是一般人,穿着整整齐齐,戴着个眼镜,手机亮的帅帅的,像个大干部,你咋把尔叫来给你干活儿了?贤营说,尔那是我老同学,你们花钱给咱雇雇,看雇来雇不来?贤营这大牛吹得,我差点笑岔了气,戴老师和我妻子听着也笑。</p><p class="ql-block"> 回城吃了午饭,我们几个继续出村干活儿,下午的活儿就是把几千斤带皮的玉米扒干净,并扎好囤子装起来,以防霉变。活虽不重,但对于几十年不干农活儿的我来说并不轻省。扒了皮的玉米棒子有尺把长,饱满的玉米粒象珍珠似地一排排钉在玉米轴子上,黄亮亮的泛着诱人的红色,在我们的努力下很快攒了不小的一堆。贤营把准备好的塑料网,就着攒好的玉米堆围成囤,然后用一根根木筷子从塑料网两边的网眼中间穿过别上,一个结实透气的粮囤就做好了。我们几个扒玉米皮攒堆儿,贤营负责用一尺来见方的塑料锹把扒好皮的玉米棒子铲到粮囤里,开始时粗圆的粮囤像人们上衣的袖子那样倒挽着口,以降低高度方便装粮,随着装的棒子越来越多,囤口也越挽越高,装玉米也越来越费劲。可能是我们经验不足的缘故,玉米囤随着高度的增加慢慢地向外倾斜,和旁边老支书家的粮囤比起来,奇丑无比,像是随时要倒的样子。戴老师和我家领导担心囤子会倒,贤营说,没事,囤子箍死了,装多少也倒不了,我调侃说,咱们的粮囤是仿照应县木塔造的,虽然倾斜,却是千年不倒,说得大家都笑了。</p><p class="ql-block"> “哟,看尔那好棒子,一亩地也能打个千五六”,过往的村民们随口称赞道。应县人习惯,超过一千不到两千的数字,往往只说千而不说千前面的数,比如说1100会说成千一,1800~1900会说成千八九,打个千五六就是亩产1500~1600斤的意思,简洁。“哦,好哩们,哪么也打个千五六”,贤营谦虚地应承着,意思却是至少也是这个数。“啊呀,尔那夏天啥也不管,连个除草剂也不打,也能打那么多,看看那圪棒子,多好哩!”村民有些吃惊,随口又问:“不知道尔用的啥种墒?”“哎,我也忘了,我那种墒年年换,年年记不住,”贤营应着,铲玉米的塑料锹也没闲。应县方言,叫种子是种墒,大概下种总是和土地的墒情联系在一起。戴老师突然以贤营的口吻调侃贤营,爷啥还能行哩,爷就是懒得不待动,贤营便讪讪,笑着说,你这女人真能瞎说哩,语气里听不出半点责怪。听得有趣,我也笑,我家领导是外地人,有时听不懂应县土话,看我们笑,搞得她一头雾水,便悄声问我,你们说啥呢那么好笑,我笑着向她解释,领导明白了我们说笑的原因,便也笑。贤营和我说过,种地也有学问,种玉米,一年,最多两年换一回种墒,除非遭了大年馑,否则庄稼长势好,也不用怎么管理,产量还高。我今年夏天就没喷除草剂,省钱又省力。贤营做事爱琢磨,费脑不费力,因此才有了戴老师的前番调侃。</p><p class="ql-block"> 毕竟是塞外的深秋,一场大雪让天气有了初冬的意思。才下午4点多,斜阳就染成了红色,晒在身上的暖阳也变成了渐起的秋风,干活出了汗,被风一吹有了不小的寒意,我们都连忙穿上厚厚的外套来抵御风寒,活儿干了一大半,第二个粮囤也装起了多一半,几个人顾不上疲倦,手底下加了紧,想争取在天黑之前把活儿干完。</p><p class="ql-block"> 5点半的样子,天渐渐黑了下来,路对面的太阳能路灯依次亮了,发出清冷的光芒。贤营找来了手推车,几个人七手八脚,有的用扫帚掠扫地上的玉米粒儿,有的忙不迭用簸箕收撮着玉米粒儿装在布袋里,然后一车车地倒回到院子里的晾台上,顾不得手忙脚乱,不少地上的石子也混着装进了口袋里。终于,第二个囤子装满,散落一地的玉米粒儿也收撮尽净。天完全黑了,一天的劳作结束,我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城里。</p><p class="ql-block">五、尾声</p><p class="ql-block"> 11月22日,整整50天后,一早在三姐家吃过饭,我们踏上了回长治的归途。上午10点多,车过雁门,悠扬的萨克斯声响起,车载多媒体放着世界名曲“回家”,一股异样的感情在胸间壅塞,心头响起弘一大师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再见,故乡,再见,故乡的亲人们!</p>

贤营

玉米

粮囤

收割机

玉米粒

村里

应县

院子

玉米棒子

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