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乡 的 戏

利明黄

"老家的街道要唱大戏了"，惊闻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我这个己过不惑之年的男人，内心深处竟也平添了几许莫名的期盼和激动。脑海之中突然就闪现出了老街、剧场、美食等等诸多童年的回忆。索性放下手头的琐事，驱车直奔老家的街道，重拾童年时代的记忆和乐趣。
走在老家的街道上，身边尽是做生意的店铺和商贩。琳琅满目的商品、色香俱全的美食、此起彼伏的吆喝，刺激着我的视觉、味觉和听觉，让我忍不住走上前去看一看、摸一摸。哦，老街还是那条老街，窄窄的街道、破旧的民房、质朴的民风，都在无声的向我倾诉着这三十多年的沧海桑田。真的难以想象，一个拥有过镇政府、长庆油田运输三大队、卫生院、工商所、中心小学、初级中学等各类机关院校，地处三十里铺乡镇物资文化交流中心的黄金地段，不但没有在改革开放、撤乡建镇的大潮中改头换面、脱颖而出，反而在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中随波逐流、日渐颓废，其当下的市场定位和价值甚至比不了周边的柳树湾、曹塬等村镇街道，这是何等的讽刺与幽默呀。一场在别人眼里平淡无奇、可有可无的戏曲汇演，之所以让我魂牵梦绕、难舍难忘，正是因为它曾经举办过的时间和场景距离我的记忆太过遥远了，遥远的让我恨不得搭乘着时光列车去追寻那段漂渺的童真和情怀。
　　走近剧场，映入眼帘的是高大而又破旧的戏楼。按说这个戏楼的建造时间应该比我的出生日期还早，其立于世间的年龄应该比我还大吧。现在看来高不过胸的戏台曾是我儿时遥不可及的追忆，瘦小的我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既看不到台上的表演，也听不懂那冗长的戏文，百无聊赖之中要么起身去别处转转，要么在父母的怀抱之中甜甜地睡去。倒是有几个年长的、胆大的毛孩子可以攀爬到那高高的戏台边缘，坐在台上近距离的观看戏曲演员的精彩表演。而我却慑于戏曲演员们那凶煞狰狞的面目、粗犷豪放的嗓音以及或真或假的打杀，怎么都不敢去那上面坐一坐、看一看。再说了，假如坐在上面挡住了一些老头、老太的视线，扫了他们看戏听曲的雅兴的话，轻则招来几句奶凶奶凶的责骂，重则西瓜皮、石块就从身后嗖嗖的飞来了。
　　也许是白天太热、大家太忙的原因吧，夜间前来看戏的人倒还挺多的，偌大的广场上全是簇动的人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站或坐的注视着前方的戏台，全神贯注的观看着戏曲大师们精彩的表演。
　　"初闻不识剧中意，再听已是剧中人。"曾经年少无知的我怎么都不明白《窦娥冤》、《铡美案》、《卷席筒》、《八件衣》、《玉堂春》等等这些年年演、家家演的传统老戏，怎么就能勾住父老乡亲们的魂，让他们一年年、一遍遍地看的津津有味、如痴如醉。如今，随着年龄和见识的增长，内心深处不由得少了几分浮燥而多了些许沉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也悄悄地喜欢上了秦腔，喜欢上了它那琴瑟和鸣、高山流水的弦律和那刚柔并济、激情澎湃的唱腔。也真正的懂得了家乡的父老们为啥会对秦腔老戏情有独钟、难以割舍。原来淳朴无华、憨厚正直的他们早已把自己融入到了秦腔老戏那或悲或喜、跌宕起伏的剧情之中。在剧中，他们可以是公正廉明、惩恶扬善的包青天；可以是征战沙场、精忠报国的杨家将；可以是独守寒窑、坚贞不渝的王宝钏；也可以是身轻志高、不向权贵和命运低头的秦香莲……他们也懂孝、仁、礼、信，他们也有忠肝义胆，他们清贫而又富足、卑微而又伟大，他们用勤劳的双手和无私的奉献撑起了祖国的半壁江山。老实本分、与世无争的他们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既不想给社会和他人图添烦恼和负担，又渴望得到社会和他人的理解与关爱。而以史为鉴、借古颂今的秦腔老戏无疑给了他们心灵上的慰藉和精神上的寄托，让他们可以短暂的忘却生活中的苦难和伤痛，变得轻松一点、快乐一点、坦然一点……
　　曲终人散的时候也是世人如梦方醒的时候。从历史回到现实中的人们又该面对一日三餐和柴米油盐的困扰了，饭得吃、衣得穿、活得干呀。意犹未尽的人们嘴里哼唱着:"为江山，我也曾南征北战；为江山我也曾六出祁山；为江山，我也曾草船借箭；为江山，我气死周郎少年；为江山，把亮的心血熬干……(薛志秀先生的《祭灯》选段）"的唱词踏上了归途。剧场内渐渐的冷清了，而剧场外的街道边却又变得热闹了。乡里人来看场戏、赶趟集不容易，甚至于他们的远道而来并不是为了看戏、散心的，而是为了给家里添置柴米油盐和生活、生产用品的。所以，临行之际他们都要在街道上转一转、看一看。女人比划着给孩子买件衣衫，给老人买几根麻花，再给男人买上几包带嘴的香烟；男人则盘算着给牲口买个项圈，给家里买把镰刀，再给自己或是他人买上一点儿猪肉，夫妻二人提溜着开开心心地回家了。道远的或是有钱的人儿索性奢侈一把，带上父母妻儿走进饭馆，吃上一碗喷香的羊肉，喝上几瓶清爽的啤酒……啧啧，简直惬意极了！
　　这就是乡情，这就是幸福，在那个物资匮乏、民风淳厚的年代里，人与人之间的爱是深沉的、情是纯真的。只可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老街、老戏、老人都成了渐行渐远的记忆和风景，让我们感伤、让我们怀念，不经意的浮现在我们的梦里一遍遍、一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