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吃派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6年秋季,刚刚下放到农村的我一个人在三小队住了三个多月,这期间的吃饭问题是怎么解决的?那时候已经不需要知青自己做饭了,而是根据生产队的安排去社员家里吃派饭。</p><p class="ql-block"> 派饭,从字面上理解,有强制的意思,社员家非做不可,每家做一天,一天三顿,各家轮流转,而且做派饭也讲阶级斗争,成份是地、富、反、坏、右的社员家一律不能做,只有贫下中农出身的社员家才有资格做。</p><p class="ql-block"> 派饭也不是白吃,每天去哪个社员家吃饭,吃了几次饭,生产队都有具体计划,社员家也有登记,到了年底分红时,知青吃的派饭都要从应分配的口粮和食油里面扣除,再分摊到做派饭的各个社员家。</p><p class="ql-block"> 三小队有资格做派饭的社员家庭约三十来户,派饭内容大同小异,条件好一点的,每顿有米饭和一两个菜,比较困难的家庭一般是将米饭和菜煮或者是南瓜红薯煮在一起吃,而这种情况占整个派饭的三分之二。当然也有例外,对前来检查指导工作的公社和大队干部,三小队也搞公款吃喝,把他们请到条件较好的社员家,弄上一桌菜,有肉有鱼,还喝一点酒,这个时候慈悲的叶队长总是不忘把我叫上一起吃,趁机改善改善伙食。</p><p class="ql-block"> 开始几天,吃派饭还有一点新鲜感,没过多久便感到寡淡少油,十分怀念鸡鸭鱼肉的味道,好在那时候年青,干活累得饥肠辘辘时,再寡淡少油的饭菜也能狼呑虎咽、一扫而光。</p><p class="ql-block"> 吃了三个月的派饭,有几个场景至今难忘,一个场景是三小队有一姓孙的社员,他家是从淅河公社迁过来的,他原来在公社供销社下面的一个门点做小买卖,挣点小钱,一家人的生活还算不错,但到了文革时期,供销社门点撤销了,全家失去了生活来源,不得不迁到三小队落户,由商人变为农民,这一转变让他们非常不适应,他和老婆都不会做农活,工分比其他社员低,加上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所以生活十分拮据。我在他家吃过几次饭,其中一次吃的是南瓜煮米饭,放了一点盐,味道还可以,我忽啦啦很快吃光一碗,然后自顾自地去厨房锅里盛饭,揭开锅盖的一瞬间,忽然发现厨房门口站着几个小孩,他们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正瞪着几双小眼睛看着我,那胆怯的眼神中写满了饥饿与渴望,好像一把剑,刺得我内心好痛好痛,以前在家里听父亲多次讲他小时候在地主家干活,吃不饱穿不暖,也曾听贫下中农在忆苦思甜中述说他们吃糠咽菜的生活,眼前这一幕与脑海中的记忆是如此相似,令人泪忍不住,于是我默默盖上锅盖,返回堂屋对男主人说胃有点不舒服就不吃了,随即离去。后来再去这家吃派饭时便反复提醒自己:只吃一碗,吃不饱也只一碗。</p><p class="ql-block"> 另一个场景是村东头住着一户姓李的社员,男主人五十多岁,是抗美援朝复员军人,手臂受过伤,因此不能干重活,但享受国家伤残补助,他有一儿两女,都是壮劳力,所以家里生活条件较好,每次去他家吃饭,他总是滔滔不绝地讲述抗美援朝的故事,兴奋时眉飞色舞,悲伤时老泪纵横,看得出那场残酷的战争给他身体和心理都留下了巨大创伤。他不光故事讲得好,派饭也做得有水平,总是弄两三个热菜,其中少不了鸡蛋,偶尔还有肉和酒,边吃边喝边聊,气氛十分热烈。</p><p class="ql-block"> 有段时间,大队的杨书记总是来三小队检查工作,叶队长受笼若惊,想方设法讨杨书记欢心,安排杨书记的饭菜和知青的派饭完全是两个概念,知青派饭只求吃饱,而杨书记的饭菜重在吃好,由队里出钱到马坪集上买来猪肉、白酒,或从生产队的池塘里捞上一两条青鱼,再不就让社员杀鸡宰鸭,整出七八碗油亮亮、香喷喷的硬菜。杨书记平时喜欢和知青交流,所以吃饭时总是把我叫上,他还爱下象棋,工作之余,找我去下两盘,输赢都挺高兴。和他一起吃饭,让我懂得了农村饭桌上的许多规矩,比如席次的安排,主与客的座位都有讲究,再比如请客时社员家的女人是不能上桌的,只能在厨房里吃饭,开席后客人端杯夹菜都要听主人调遣,主人筷子指向哪个菜就夹哪个菜,不能乱夹,主人拿起或放下筷子,其他人都得跟着拿起或放下筷子,同样主人端起酒杯大家都要跟着端杯,主人说干大家都干,不能呡一口或喝半杯,不会喝酒的,最好一口不喝。</p><p class="ql-block"> 和杨书记一起吃饭,总让我有种过节的兴奋,他长时间不来三小队,我便怅然若失,无比思念。</p><p class="ql-block"> 三个月的派饭,遇上大鱼大肉毕竟极少,那时社员家一般只有过年时吃点鱼肉,平时基本吃素,家里养的几只鸡不是为了吃肉,而是把鸡蛋拿到集市去卖,换点零花钱,解决其它方面用度之需。</p><p class="ql-block"> 有两个在派饭中吃过的农家菜记忆犹新,一个是青菜炒鸡蛋,土碗之中青菜占百分之八九十,鸡蛋只是一点点黄色的点缀,但因为有鸡蛋味儿,感觉特别下饭。另一个菜叫不上菜名,是用面粉调成面糊,放点盐,再裹上青菜,用筷子一坨坨地幹到锅里用一点油慢慢炕熟,吃起来外酥里软,口感特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四十多年过去了,吃派饭已成为知青岁月的一道痕迹,抹不去,忆还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