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浪子不回头

　　初中那会儿读朱自清的《背影》，老师要我们写读后感，当时真写不出来啥，很多事没有亲身经历，不管别人讲得写得有多动人，也可能冲击不了你的灵魂。而立之年，我也为人父，现在重读《背影》，有一种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的感觉。

父亲是文革时期的高中生，小时候觉得这个学历很高，因为可以认识很多字。高中之前我家一直没有电视机，冬天的夜晚很长，娱乐活动就是一家人围着火炉听父亲讲《隋唐英雄传》和《水浒传》中的故事，要么拿两根棍子敲打桌子唱花鼓戏。于谦老师有三大爱好:抽烟、喝酒、烫头。我父亲也有三大爱好:喝酒、唱花鼓、吹牛皮。前些日子给母亲打电话，电话那头又听见父亲声音很高亢，我知道他肯定又喝大了。听母亲说八个老头子在伯父家做事，喝了十二斤酒。北上广不相信眼泪，龙山人不相信喝醉。

小时候认为父亲很抠门，大概是九七年还是九八年的一个夏天，父亲和一群乡亲从广州回老家，村里没有公交车，步行了几里路去迎接父亲，看见他们中好多人都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也包括我父亲，当时的那种喜悦现在是无法形容，我顺手夺过父亲手中的自行车歪歪倒倒的骑了几米远，父亲告诉我这个自行车不是咱们家的，是另外一个叔叔给他两个侄子买的，父亲帮忙推了一辆，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回家的路上一直都沉默不语。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吃饱饭才是关键，还没有达到买自行车的水平。父亲已快到古稀之年，加上患膝关节、踝关节炎多年，我老家那里搭车很不方便，他又不能长时间步行，偶尔要去镇上办点事，我给他买了一辆自行车，弥补一下小时候的遗憾。有人可能会问怎么不买电动车或摩托车呢？出门就是上坡路，电动车在我们山区是爬不动的。摩托车他不会骑而且也不安全。我表弟要给我舅舅买辆摩托车，舅妈说还要买一副棺材，摔死了好用。

我现在也是父亲，也生了一个带把的，小名叫犇犇，希望他将来牛气冲天，犇同奔，是奔的异体字，希望他在成长的路上发扬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的精神，奔向远方。大名叫臻铭，希望他日臻完善、百福并臻，我爱人姓曾，取了个谐音，希望他铭记父母的养育之恩，铭记这个美好的国家，铭记这个伟大的时代。小时候虽然物质很缺乏，但是玩得很嗨，玩具基本上是自制的，三五成群下河游泳，去小溪沟捞鱼，去山里摘野果，这种乐趣现在的小朋友是体会不到的。

儿子不缺乏玩具，更多的是陪伴。医生这个职业很难做到准时下班，加班也是家常便饭。经常不能准时接他，要么独自一人在保安叔叔那里玩。有时候下雨天很冷，同事的妈妈就接到他们家去玩。有时候就上楼蹲在家门口，经常埋怨我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啦。晚上医院有时候开会，老婆上晚自习，就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隔着监控发现他打开电视，对着屏幕画了很多画，有恐龙，有坦克，有房子，也有爸爸妈妈。有一次周末儿子不上学，早上我和老婆出门上班时他还没醒来，他一个人在家里睡觉，本来说查一下房就回家。一忙就忘记了儿子一个人在家，十点多钟回家发现门是开着的，孩子不在家，到处找都没找到，急得哭起来。后来在医院对面的马路边找到他，一个人蹲在地上玩石头，大夏天的自己找了一件冬天的棉衣反穿着，真的像一个流浪儿童。我问他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他说饿了，去医院找爸爸，但是又不敢过马路。

天天给家属说要看好小孩，防止鼻腔、口咽、呼吸道异物，注意有没有腺样体面容。自己的孩子在身边却没注意到。儿子张口呼吸、睡眠打鼾，发现扁桃体肥大要做手术，扫描发现鼻腔居然有个高密度影，术中检查发现竟然是一块鸭骨头，都长在肉里面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进去的。有时候感冒了也没及时管他，右耳并发分泌性中耳炎，做了手术置管，前些天去拔管，发现左边中耳又有分泌性中耳炎，回家跟老婆说左边也要做手术，老婆说你幸好只是个耳鼻喉科医生，你要是个院长，你儿子从头到脚要被你玩个遍。唉，大意了。

现在不管回家有多晚，我都会给他做饭，学会了煎牛排，学会了蒸蛋，有时候还和他一起看视频学做菜。一起做小实验，一起去探险。要把父亲这个词在他心中英雄化。

老家有句俗话叫“不尝试下不知道锅儿是铁打的”。现在对父亲这个词理解的更透彻，粗中有细，细中有漏。父亲年纪大，身体也不好，常回家看看，再美的风景，不如回家的路。我儿子怕和我一起回老家，每次都会问我，你会不会早上又悄悄地走了，把我留在嘎嘎家里，我说不会。我会时刻惦记着父亲，也会陪儿子一起走成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