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桥忆——看把戏

渔舟唱晓

作者 袁余堂

我现已耄耋之年，又移居异乡扬州，经常想起儿时在故乡——黄桥的那些趣事，东寺庙场上看把戏的惊人一幕记忆犹新。

记得那年正月半。听说晚上东寺庙场上做把戏，我们姐弟仨早早吃了圆子，二姐三姐轮换搀着我、背着我急急忙忙赶到东寺庙前的广场上。

这时，广场上已人山人海，只见场子的四周高高地挂了好几盏汽油灯，把场地照得如同白昼，场中央已竖起一根很高很高的木杆，这木杆就像大船上的桅杆。彩旗从桅杆顶端四散挂起。场内放有几只大大小小的木箱，应该是

装道具的，几个做把戏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她们穿着式样差不多的衣服正在练习踢腿，下腰、打虎跳、拿顶、翻筋头、劈叉呢！一个个生龙活虎。

有一个小丑一样的人拉着一只小猴，在场地四周向观众打招呼。我们姐弟三人在人群中使劲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到了一个视线比较开阔的地方，跟一群小孩席地而坐，这是广场上最佳位置，正对着东寺庙的三扇大门，整个把戏场尽收眼底。

把戏就要开始啦！第一个节目：“走钢丝。”只见两个小女孩上场了。一大一小，大的十二三岁，小的不到十岁。好像是姐妹俩，与我的两个姐姐年龄相仿。

那姐姐模样的先出场，她显得有些害怕，一副痛苦的表情，只见她战战兢兢地在钢丝上一摇一摆的晃着，眼睛里满是泪水，胆颤心惊地从空中腑视着怒目而立的老板，小女孩摇晃着在钢丝上走了两个来回，突然，她顿了顿，可能想做一个边走边跳的动作，我们都屏住了呼吸，瞪着眼睛紧张地盯着她看，只见她一晃一摆，差点掉下来，有人吓得喊出声来，她赶紧跳了两下，想稳一稳情绪，紧接着在做一个急回头的跳跃动作时，一不小心，真的从两米多高的钢丝上掉下来了。全场观众一阵惊呼，好的是女孩没有摔伤。

女孩儿吓坏了连哭带爬跪下来向大家瞌头打招呼。这时老板却拿着长鞭赶来，没头没脑地对女孩身上乱抽，那跪着的女孩没有求饶，流着泪又上了钢丝，可是没走几步又摔了下来，这次可摔得不轻，不能再走了，老板只得向观众打招呼，赔不是，叫了那个妹妹上场。

这个女孩虽小，可她却笑容满面，轻轻一跃就上了钢丝，好像要为她可怜的姐姐挽回那场失败的僵局，小女孩信心满满地在钢丝上来回自如地滑来滑去，有时还做出各种惊险的动作。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获得了全场观众的喝彩，人们不断地鼓掌，小女孩神气活现地笑着摇手向大家表示感谢，走钢丝算是结束。

接着又有几个人出场表演蹬缸、顶碗、空竹等惊险节目。一个个都很卖力，那么重的缸在那演员的两只脚上自如地翻转，几个小姑娘头上顶着近十只碗在场中飞一样的奔走，手上还做着很一致的动作，玩空竹的白胡子老人，把那空竹玩神了，一会儿抛上天空，一会儿用绳把空竹落在手中，又慢慢移向另一端。那小丑一样的人，赶着猴子骑着的羊在场上四周奔走，向观众讨要赏钱，观众们看得眼花缭乱，掌声、赞扬声此起彼伏。

更精彩的节目来啦！小丑边赶着羊和猴，一边大声宣布：

“三上吊，三上吊了！”

这可是重头戏！只见那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上场了，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可是小女孩这次没有笑容，虽然脱去棉袄换上五彩缤纷的绸衣，她却呆呆地让老板替她扎辫子。原来场中央高高的桅杆是专做“三上吊”用的，桅杆顶端装有一滑轮，一根长绳穿过滑轮的轴承将绳子拉下，扎在演员的辫子上，只见老板将绳子把小女孩的辫子牢牢扎好后，拉起绳子，小女孩立刻被挂到了半空，老板嘴里不断喊：

“小把戏，做几套啊？”小女孩应声喊道

“做三套。”老板又嘁：

“ 小把戏要钱，还是要命？”

那女孩哭丧着脸回答：

“要钱，不要命！”

接着那女孩在空中边荡边脱衣服，每脱一件观众就是一片欢呼声。连脱了三件，最后只剩下一件红肚兜儿了。老板还在喊：

“小把戏，要钱还是要命？”小女孩强忍着刺骨般的寒冷和头顶锥刺一样的剧痛。苦苦地回答：

“要钱不要命！”

老板继续喊：

“小把戏，做几套？”

小女孩有气无力的回答：

“做三套。”说着老板又将衣服一件一件的扔上去，让小女孩一件一件的穿上。这时小女孩真像只蝴蝶在空中飞舞。在灯光照耀下宛若天仙奔月，人声沸腾，一个个铜板从四面八方扔向把戏场的中央。这是给做把戏人的报酬，更是对三上吊小女孩的奖赏！

唉，如今我已八十有余，但儿时在东寺庙广场看到的把戏，成了我永远辛酸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