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绿叶

<h3>  我的母亲离开我们四年多了。四年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我最爱的母亲。有一幅画面总是浮现在眼前。它让我心碎,又让我心静。<br>  那是2017年12月30日,病重的母亲,放下所有的牵挂,带着对生活无限的眷恋,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她没有一丝痛苦,面带笑容,是那么的安详与满足。她把最阳光的一面展现给我们,把新年的第一天送给了我们。<br>  这种思念之中,让我拿起笔,再次倾吐母亲留给我们的故事。</h3> <h3>  母亲白桂荣,于1930年12月17日出生在辽宁省丹东市。母亲很小的时候,家搬到黑龙江省梨树镇。旧社会,白家是个穷人家。母亲八岁的时候失去了妈妈,十一岁的时候又没有了爸爸。母亲排行老四,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家里全靠我的大舅、舅妈支撑着。可想而知那时候母亲的家,日子有多难熬。<br>  为了减轻家里的生活负担,十二岁的母亲到一个日本人家看孩子。为了生存,小小的年纪,她要忍受多少的委屈,吃多少苦,才能把事情做好。才能在人家站住脚。<br>  母亲童年的生活环境,早早地就失去了家的温暖,亲人的呵护。过早的能自食其力的磨练,让母亲性格刚强,有骨气。做事手脚麻利,办事有心计。那种不服输的劲头儿,可是母亲受用一生的品格。</h3> <h3>  母亲十四岁的时候,经人介绍,来到穆棱县八面通莲河村的曹家。母亲很快就融入到曹家这个大家庭里。曹家人口多,料理家务劳动可不轻。母亲年纪小,伯母带着她学着做家务。每天和伯母一起饲养猪,鸡鸭鹅。洗衣做饭。闲下来的时候,还去地里帮着伯父干农活儿。没过多久,母亲熟悉了家务的活计。可以独立有条理地做好繁琐的家务。<br>  母亲能承担起做家务的时候,开始和伯母轮班做饭了。她们一人一周轮流做饭。一日三餐的大锅饭,做起来很辛苦。那时候,曹家和村委会两栋房子的房头只有一米宽,可以说是一壁之隔。曹家在村里又有名望。凡是县里,区里来的工作队,都在曹家搭伙做饭。这样又给母亲她们增加了负担。但伯母和母亲的努力,让来家吃饭的工作人员满意。都夸曹家的人朴实善良,是让人信赖的好人家。<br>  别看母亲个子不高,但干起活来手脚麻利。锅大,锅台高,母亲做饭很吃力。做饭时,母亲时常会脚踩着木墩子上。<br> 曹家规矩多,每顿做什么饭菜要听奶奶的。家里的活先干什么,后做什么,伯父伯母做事井井有条的样子,让母亲心里有数,她很快适应了家务劳动。要强的母亲,做家务活的时候,很少让奶奶和家人挑出毛病来。家人都佩服母亲是做家务的一把好手。</h3> <h3>  父亲和母亲结婚了。父母的家和伯父家住对面屋。父母虽说有了自己的家,但仍然和奶奶,伯父一家生活在一起。这时候,父亲参加了革命工作,在县公安局上班,平时很少回家。家里的重体力劳动全靠伯父。听母亲说,伯父精明能干,吃苦耐劳。家里家外的活计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天天刚蒙蒙亮,伯父就起床扫院子,把水缸挑满水。然后才叫大家起床做事。曹家的日子过得虽说辛苦,但很温馨和睦。<br>  母亲有了第一孩子。那是我们只知道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哥哥,但不曾见过面的哥哥。哥哥一岁半的时候,生了病,只是发高烧。那时候,村里没有看病诊所,谁有病只是吃点儿药,或是找个小偏方治疗。哥哥的病重了,高烧不退,出现了痉挛状态。父亲不在家,母亲束手无策。大伯看到这种情况,紧忙套上马车,送哥哥去区里医院。可走到半路,哥哥就夭折了。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母亲在病危的时候,把哥哥的名字告诉了我们。失去第一个孩子是母亲一辈子的遗憾。</h3> <h3>  后来的日子里,母亲有了姐姐、我和三妹。这时候有了三个孩子的母亲,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可母亲仍是默默地承受生活的压力,让在外的父亲安心工作。解放了,农村的日子越来越好了。曹家的生活也宽裕多了。父亲每月给家生活费,伯父照常种地,扶持家里的日常生活。我们姐仨一天一天的在这个小山村长大。<br>  2017年,我和姐姐、三妹回老家。阔别六十多年的家乡,不再是母亲讲给我们,留在脑海里的家乡了。但我们还是寻找印象中的影子,不,想象中的家。我们来到曹家老房子的地方,这里是我们姐仨的出生地。现在不是曹家的房子了。买主在曹家宅基地上盖上了新房子。我们站在院子里,仿佛回到了童年,看到母亲领着我们一起生活在这里的感觉。永不变的家乡味道就是母亲的味道。</h3> <h3>  这就是我现在的家乡。站在山上环视俯瞰,那条家乡的河—穆棱河,蜿蜒流淌,伸向远方。河岸两边遍布着一望无际的水田。一条条公路,贯穿整个村庄。红白相间的砖瓦房,在这优美的环境中,充满着美好的生机气息。这个小山村真的好美!这正是人们向往的新型农村。</h3> <h3>  1955年10月,父亲调到祖国的北疆,黑龙江省北安劳改局尾山农场。这是父亲离开老家后,拍的照片。照片上是奶奶和我们,大伯两家,还有老姑在一起的合影。这年,母亲二十五岁,姐姐六岁,我四岁,妹妹只有八个月。这是我们在老家拍的唯一的一张照片。这张珍贵的照片,珍藏在曹家每个人的相册里。也是我们永久的纪念。</h3> <h3>  1956年10月,父亲从农场回老家接我们,把家搬到农场。在老家五岁的我,对童年的记忆几乎没有。但我们离开老家的那一刻,让我记得清清楚楚。<br>  那天,我们坐着伯父赶着的马车,前往八面通准备乘火车。车上一个箱子,一张小饭桌,这是我家的全部家当。我们一家五口人坐在车上,离开了莲河村。我们先到梨树镇,母亲的娘家。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一一见个面,告别后,我们又坐上马车继续赶路。这时,我看见一个人拼命地追上来,气喘吁吁地把用衣服兜着的山里红,塞进我们的怀里。这个情景过去了好多年,我和母亲说起这件事情,母亲惊讶地说:“你怎么还记得呢?给你们送山里红的是你三舅。那时候他才十五六岁。”母亲说完之后,叹着气,陷进沉思中。我们知道,母亲离开娘家后,总是思念她的兄弟姐妹。这回去北大荒,就更不容易和他们见面了。和亲人难解难分的感觉一直藏在母亲的心里。</h3> <h3>  我们到了农场,眼前的情景让人难以想象。荒凉的地方,人烟稀少。除了几栋草房,周围空荡荡的。我们和一起坐马车来的三家,搬进了新房子。我们这四家人家可是最早来农场的住户了。新房子是用拉和辫筑起来的草房,虽说矮小,不够宽敞,但比起父亲他们住的马架子可强多了。我清楚地记得,那草房北开门,一到冬天下大雪之后,厚厚的积雪就会把门封上。这个时候,如果没人帮忙,你就打不开门。<br>  母亲把我们的新家收拾得干净整洁,没有桌子,母亲用木头搭起一个架子,木架子上面放一块儿木板,再扇上一块白布。简洁美观的桌子上,摆上暖壶,喝水缸子。再在墙上挂上一面镜子和镶着照片的镜框。我们的家显得温馨舒适。</h3> <h3>  我家在尾山农场生活了四年。这四年农场发展很快。住户多了,人口越来越多了。有了学校,供销社。日子一天天好起来。<br>  父亲从事的工作是管教工作。每天起早贪黑的工作在第一线。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母亲一人去做。父亲一年得有半年出差,母亲肩上的担子更重了。<br>  记得五八年的秋天,正是收土豆的时候,父亲要出差,这可让父亲为难了。那年年头好,土豆大丰收,家里没有劳力,这么重的活咋办。母亲看出了父亲的心思,对父亲说:“你该干啥就去干啥,家里的活你就别管了,这又不是头一次了。”父亲告诉母亲,实在干不了,就去大队找领导。<br>  开始起土豆了,三岁的三妹在家看着七个月的四妹儿。我和姐姐跟母亲去自留地收土豆。地里可热闹了,每家都全力以赴地来地里起土豆,每家都有男劳力。母亲不示弱,来到自家的土豆地就干了起来。母亲在前边用二齿子把土豆刨出来 ,我和姐姐在后边捡土豆。起土豆的劲头十足,可把收的土豆搬回家可就难了。土豆地离家又不近,母亲在这时候更不在乎了。她头顶肩扛,一次能把半麻袋土豆放在头上。母亲用头顶东西那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可能是母亲在老家的时候,周围鲜族人特别多,鲜族人用头部顶东西的习俗,影响了母亲。我和姐姐两人抬土豆,一土篮子土豆抬不动,母亲就让我们抬半土篮。那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很吃力的。摸黑回到家,母亲没时间歇一会儿,又得做家务,照顾妹妹们。就这样我们用了一周的时间,总算把二十几麻袋土豆收到家。</h3> <h3>  不到三十岁的母亲,不变的刚强正直和自信的她,遇到困难不抱怨,默默地承担起家里所有的事情,全力支持父亲的工作。<br>  小时候过年的气氛,现在想起来还那么的甜蜜。杀年猪可是我们一年中最高兴的事,母亲辛苦养的猪,就是为了过年让全家人吃个全和猪,一冬天有肉吃。<br>  年前的大扫除是母亲最累的活。母亲用报纸把熏黑的墙壁裱起来,屋子里显得格外亮堂。母亲给我们姐四个缝制了新衣服。年三十的一大早起来就穿上花衣服,新袜子。母亲又把她早就准备好的绒嘟嘟的小红花,戴在我们的头上,脸蛋上再抹上腮红。母亲把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我们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享受着过年的快乐。每当我想起那时候的事儿,就怎么也想不起来,过年了,母亲穿没穿件新衣服。</h3> <h3>  1960年,我们家搬到永丰农场。在永丰居住的两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生活的艰难,再次让母亲经受着生活的压力。六零年,我们又有了小弟弟,一家七口人,还是靠父亲的工资来维持生活。加上父亲还要寄钱给老家的奶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br>  这年,我的父亲到西安政法干校学习了半年,家里又靠母亲支撑着。好在我和姐姐都长大了,能帮母亲分担一些家务。<br>  那个年头,国家也是困难时期,供应的口粮有限。母亲为了我们不挨饿,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每个月,半个月发放一次口粮。母亲买回口粮,用小碗把米平均分成份数,一日三餐吃粮不能过量。记得母亲每次煮好大米粥后,都要把粥盆盖上盖子,放在炕上焖一会儿。这样粥就会稠一些。<br>  口粮不足,吃菜也是困难。夏天还可以,有自家前后小园和自留地。冬天就靠农场供应了。农场有个好大的菜窖,储存着白菜、大头菜、萝卜。这些菜定量供应给各户,即便这样菜也不够吃。我和姐姐时常一大早就去菜窖捡冻菜叶。我们用铁钩和其他的小伙伴们一起翻着烂菜堆。别说,那里有好多新鲜的菜叶,它们经这么一冻,显得特别的绿。运气好的时候,能捡一筐冻菜叶呢。回到家,母亲用冻菜叶煮粥。现在想起来,菜粥的味道真的不错呢。<br>  为了让我们吃饱肚子,大冬天母亲带着姐姐去捡粮食。要想捡到粮食哪那么容易,雪地里扒拉着饭豆秧儿,找落下的豆子,一天也捡不了半盆。有时候,姐姐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捡粮食。一次只能捡半缸子豆子。把姐姐冻得不行。来之不易的收获,也会给家里面补充点儿食物。<br>  漫长的冬天,不知道让我们吃了多少苦。有限供应的取暖煤和柴火根本不够。为了节约烧柴,屋里像个冰窖。水缸冻得只剩下中间的一个小洞了。母亲不让我们太遭罪,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去很远的场院背稻草。一天,母亲让我跟她一起去背稻草,可能是母亲为了跟她做个伴吧。那天真冷,我一路小跑跟在母亲的后边。到了场院,母亲先给我捆稻草,她边捆边不住得拎起来,掂量掂量。母亲给自己打的捆大极了,我帮母亲把稻草捆起来。母亲背不起来,她躺在稻草捆上,用力向后仰,再起身,她做了几次这个动作,总算站起来了。母亲背的稻草比她的个子高了许多,但她凭着自己的全力支撑着。我背着轻轻的稻草捆,走在母亲的后边。眼前看见的只是一座小山在向前移动。母亲无声地告诉我,快点走,跟上我。我忘记了冷和累,加快了脚步,紧紧地在母亲的后边。我伸出双手,想助一把力,托一下母亲的稻草捆,尽管不起丝毫的作用。<br>  回到家里,母亲顾不上暖暖冻僵了的手,忙着生火烧炉子,屋子里有了热乎气,又把弟弟,妹妹的棉衣烤暖,才叫大家起床。<br>  家庭生活的负担,压得母亲不敢松弛下来。清楚地记得,母亲时常胃疼,严重的时候,满炕打滚儿地折腾。把我们吓得直哭。过了一阵好了一点,就下地。她猫着腰,捂着肚子,给我们做饭。身体的透支,营养跟不上,奶水不足,弟弟六个月就断了奶。为了让弟弟多增加一些营养,母亲给弟弟定了牛奶。<br>  这时候,不足十一岁的姐姐和九岁的我,成了母亲的好帮手,母亲忙不过来了,指使我们干啥活,我们就会乖乖地去做。<br>  数九寒天里,我和姐姐去牛棚打牛奶。一天两次,早晚打奶的时间都是没有太阳的时候,这个时间段也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牛棚在场区外,离家很远。早上顶着西北风,凛冽的的寒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疼。身上穿的衣服又单薄,不贴身的棉袄,冷风直往里钻。回来的路上,就把奶瓶子揣在怀里,又怕把奶冻了。就是这种情况,我和姐姐一天不落地跑了一个冬天。每次看到弟弟吃着母亲用牛奶煮的粥,我和姐姐就特高兴,早把我们吃的苦头忘得一干二净。<br>  冬天里,我和姐姐去水井抬水的一幕,现在想起来还让我觉得胆颤心惊呢。父亲不在家,家里吃水成了大问题。除了母亲挑水外,我和姐姐时常去抬水。冬天井沿四周冻的冰像个小冰山,有坡度的井沿儿,让你寸步难行。<br>打水的时候,我和姐姐一起摇着又笨又重的轱辘。水上来了,我把着轱辘把,姐姐去拎柳戽斗,再把柳戽斗的水倒进水桶里。姐姐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呀,一柳戽斗的水拎了几次,洒得只剩下一半了,才能倒进水水筲里。这样我们还得再打一次水。我们姐俩抬着水,一路上摇摇晃晃地把水抬到家。<br>  母亲在家里料理家务,带妹妹,弟弟。外面的活就有我和姐姐一起去做,小小的我们成了小大人,也能独挡一面了。<br> 母亲让我和姐姐去德都买黄豆酱。永丰离德都有十八里的距离。我和姐姐早上出发,买半桶大酱,抬着回家。往返近四十里的路,又累又怕,到家太阳都快下山了。<br> 清楚记得从德都到家,吃口饭就去看电影。坐在座位上,旁边的人说,是什么味儿这么熏人。我一下子明白是我身上的大酱味儿,一定是白天抬大酱弄到衣服上了。我赶紧脱下上衣,卷巴好放在座位后面。可能是走了一天的路,累得睡着了。等电影结束了,姐姐推醒我,刚要离开座位,想起了衣服。这时候怎么也找不到衣服了,急得我哭了起来。电影院没有人了,放映员催着我们赶快出去要关门了,我和姐姐才不情愿地离开了电影院。<br>  出了电影院,我不敢回家,怕母亲骂我,甚至还要挨打。我好后悔没看好自己的衣服,丢了我最喜欢的蓝底带有漂亮的小花布衣服。无论姐姐怎么拉我回家,我就是不回。姐姐没办法,回家叫来母亲。<br>  “衣服丢了,也得回家呀!不回家,你上哪去!”母亲一边走,一边数落着。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乖乖地跟母亲回了家。<br> 侥幸的是这次我犯了错误,母亲没怎么责备我。我想,母亲一定比我更可惜那件花衣裳。那时候,我们只有过年母亲才会给我们做一套新衣服。<br> 让我最恐怖的一件事儿至今不忘。夏日里的一天,母亲让我和姐姐去自留地挖土豆。为了不耽误上学的时间,天刚放亮,我们就出门了。自留地离家很远,得走半个小时的路。到了自留地,很快就找到自家的土豆地。我和姐姐刚开始挖土豆,我们就听见不远的小树林传来像小孩的哭声。我猛地想起来了,这是狼的嚎叫声。吓得我对姐姐说:“我们快回家吧,狼离我们这么近,把我们吃了咋办呀?”可姐姐像是满不在乎,仍然继续挖着土豆。土豆因涝灾,满垄沟都是水,哪有几个土豆。半条龙才挖了半土篮。树林那边不时传来的狼叫声,让我们放弃了再多挖点儿土豆的做法。姐姐挎着篮子,拉着我,往地头走。到了地头顾不上穿上鞋子,拎着鞋,抬着土豆向公路跑。到了公路,姐姐一下子坐在路边,气喘吁吁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姐姐不是不害怕。她是想我们不能空着筐回家。<br> 灾害的年头,口粮不足,土豆也成了我们的主食。可天涝,土豆欠收,冬天里要省着点儿吃。母亲会把留的土豆种子放在木箱子里面,再加把锁。她是怕我们偷着烧土豆吃。<br> 很多年后,弟弟带着我们的父母去永丰农场看看。母亲来的我们曾经住过的家门前,感慨万千。虽然当年住在这里,是我们生活中最不容易的时候,但还是感觉到很亲切的。毕竟我们在这里住了两年。</h3> <h3>  母亲平时很少和我们说说话,寻个开心快乐啥的。印象中很少看见母亲脸上露出笑容。她的脾气很大,我们做得稍不随她的心思,就会骂你,挨打也是常事。平时母亲对我们要求很严格,放学回家不能马上写作业,更不能在外边玩耍了。母亲早就安排好你要去做的事情了。这时候,背上小我四岁的三妹到外边儿去,才是我最最开心的事情。</h3> <h3>  母亲的眼神就是命令,记事开始就怕母亲的眼神。母亲有个习惯,忙完家里的活,就去邻居家串门。我们找不到她了,就去邻居家找她。可当你刚推开门缝,就看见母亲的眼神,吓得赶紧回家。<br>  小的时候,我很羡慕我的小伙伴们,他们生活得自由自在,可以在妈妈面前撒个娇儿。我们的童年生活的环境让你谨小慎微。父亲整天板着个脸,看不见他的笑模样。母亲的做法也有一种心理压抑感。那时候的家教,让我性格内向,直到现在也改变不了。这样让我有了一些怨气。我们的父母咋就和别人家的父母不一样呢。就知道让我们干活,不知道心疼我们。直到我长大了,才渐渐地体会到母亲这种爱的份量,足以让我们受益一生。那就是让你从小对自己的家庭,对自己的亲人要有担当,要有责任感。这些经历的过程养成了我们良好的品质。不管在生活中,还是在工作中,我们兄弟姐妹都有与生俱来的承受能力,困难面前不低头,做事做人有责任心,这就是我们从小在父母的教育过程中获得的财富。</h3> <h3>  虽说母亲的性格刚烈,脾气不好,但也有不露的温柔和善良。她把对我们的爱藏在心里,默默无闻地为家付出太多的辛苦。<br>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在校住宿。学校离家有二十多里的路。周末回家是我最开心的事儿了。每到周六中午放学,连午饭都不吃,就和伙伴们往家奔。不管是什么时候,我们都是风雨无阻地步行回家。一路上连走带玩,很晚才能到家。有时候没到分场,老远就看见母亲领着弟弟在路口接我。这时候的我,忘记了一路的又累又饿的感觉,飞奔过去喊声妈,抱起我最想的弟弟。<br>  进了家门,母亲忙着给我做吃的。她从碗架子里拿出来一个碗,告诉我,前几天家里杀了一只鸭子,给我留了几块鸭肉呢。这时发现半碗鸭肉上都长出绿毛了。可母亲还是把鸭肉冲洗干净,回下锅,端给我。我一看,几块鸭肉都是鸭子身上最好的肉。我拿起鸭腿吃了起来。那美味至今还觉得,那是我吃的最好吃的一次鸭肉了。直到现在一吃鸭肉,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给我留的那半碗鸭肉。<br>  中学时,我又是住宿读书。学校在引龙河农场,离家四五十里路。每隔一周就要回家一次。那时侯的交通没有客车。来回走总是搭拉货的大卡车,有时截不到车,就步行。再艰难也挡不住我要回家的心情。记得大冷的天,我和几个同学一起搭拉煤的车回家。我们坐在煤车上,车一开,刺骨的寒风吹透了棉衣,脚冻的没有了知觉。到农场下车了,都不会走道了。进了家门,我满地跑着,发麻的手脚专心地疼痛。边抹眼泪边嘟囔着,我的衣服鞋子太薄了,就是没把人冻坏。母亲责怪我:“这么冷的天气,还坐拉煤车,穿多少能行呀。天冷就少回几次家呀。”我知道这是母亲在心疼我,那时候家里生活挺困难,冬天我们没有棉大衣,穿的胶鞋也是不能年年换新的。那天晚上母亲一夜没有睡觉。母亲用父亲的旧大棉衣,给我改制了一件棉大衣。又给我穿的胶鞋的后跟填了棉花缝补上。<br>  第二天,我穿上厚厚的棉大衣和暖暖的鞋子返回了学校,再也不怕天冷受冻了。小时候这种母爱是那么的简单,那么的美好。这些平平淡淡的日子,都让你感觉到母亲是我们童年的岁月,我们是母亲的依赖。</h3> <h3>  1968年,十八岁的我,初中毕业后,留校任教。走向工作岗位,还是离开家,不能和我的家人一起生活。虽说早已习惯了住宿生活,但还是觉得特别恋家。那时候,我家住在粮种站,工作单位离家近二十里路。工作之余想家的感觉让你吃不好,睡不着觉,就盼着星期六。到了周六这一天,中午下了班,不吃饭,步行回家。就觉得上学的时候想家,上班了还是想家。家的吸引力真的太大了。<br>  到了家,经常会碰到家的门紧锁着。这时候我会趴在窗户上看看屋里,就觉得家的吸引力真的挺大。室内熟悉的摆设都一一过目。桌子上那个小马蹄表最显眼,那是我用第一次领到的工资给家里买的。母亲特别地喜欢,小马蹄表“嘀嗒嘀嗒”的声音,给我家增加了生活的气息。<br>  在家门口等了许久,不停地向远处张望。看到了母亲收工,扛着锄头回来了,我便迎上去,喊一声妈,接过她肩上的锄头。母亲会说:“啥时候到的家?走回来的,还是坐车回来的?”<br>  四十多岁的母亲,除了忙不完的家务,还到五七队干活。那时候我家的生活条件有所好转,但母亲一刻也不敢放松。我的弟弟妹妹都在读书。学校离家八里地,他们要走宿上学。家里的活多半靠母亲了。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了。妹妹弟弟先后都参加了工作,离开了家。但我们兄弟姐妹们,不管离家远与近,我们兄弟姐妹的心都在家。</h3> <h3>  当我成了家,为人母的时候,渐渐地觉得其实母亲是一种岁月。母爱始终是最伟大,最无私的爱。<br>  有了自己的家,我还是有一种感觉,遇到困难了,有了难处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娘家。忘不掉的事儿,总会留在脑海中。七八年,我有了二女儿。月子里得了病,急性牙周病压垮了我。因为在坐月子,不能及时去医院治疗,病情发展很快。挺到孩子满了月,我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母亲在家帮我带孩子,我这才去场部住院。一个月大的二女儿,一天得喂好几遍奶。母亲还要哄我的四岁的大女儿。十八岁的弟弟骑自行车,早上把我送到离家十来里路的医院,晚上再把我接回家。就这样走宿治疗二十几天,在母亲的帮助下,在姐姐、妹妹和弟弟的关心下,我能安心地治病,病情有了好转。住在娘家,那段日子,每次做饭的时候,母亲都会把米饭做软一些。不用母亲说,家人都知道,母亲为了我,特意这么做的。平时母亲做的米饭硬成成的,她说,这样的米饭有嚼劲儿,香。<br>  每周末,雷打不动地挤出一天的时间,带着孩子回娘家看望我的父母。我们一回到家,母亲特别高兴。拉着孩子就进菜园子里,孩子们摘香瓜,捡姑娘,忙得不亦乐乎。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到果树林里,摇着果树,让成熟的李子掉下来,嘻嘻哈哈地满地捡果子。孩子们开心的吃着父母的劳动果实,能在田园生活中得到快乐。这也是我们最想拥有的。父母辛苦地劳作,就是把快乐留给我们。</h3> <h3>  1986年,父亲离休。父亲和母亲过上自己喜欢的田园生活。他们养奶牛,种菜园子。本来家的前后菜地就够他们种的,可他们起早贪黑地开小荒地种菜,栽果树。 这还不算,又买了一头奶牛。<br>  劳动的快乐充实了母亲的生活。记得秋天里的一天,我回家,又一次碰到门锁。我前后园子里找母亲,不停地喊着妈妈。找了一会儿才发现母亲在前山坡的开荒地里呢。我走到跟前,看见母亲正坐在萝卜地头吃饭呢。母亲一手拿着发面饼,一手拿着萝卜,旁边放着一个水壶,吃得正香。再看一堆堆大萝卜,那个喜人。母亲说,生荒地种的萝卜长得太好了,收起来累也不觉得了。我心疼母亲,为了收萝卜吃饭的功夫都舍不得,家又那么近。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干啥活都要一口气把它干完。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累。我们兄妹几家一年四季吃的菜都是父母种的。</h3> <h3>  我们家在农场生活了三十四年。父亲离休后,我的姐姐,妹妹,弟弟们先后离开了农场,定居在城市里。我和四妹仍旧生活在农场。父亲的家离我家不足十里路,那时候我就觉得离家很远。当时我的工作很忙,除了上班时间,还要利用周天做家访工作。我把一天半的休息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周六下午去学生家家访,晚上洗衣服,打扫卫生。周日带着孩子回家。<br>  我和孩子们回家从来没坐过车,都是步行。回家的心情急切,也不觉得路途有多远,孩子们有多累。记得有一年春节前,我们要回家过年,带的东西多,背也背不动,我就把东西放在爬犁上,我和孩子们拉着爬犁往家赶。寒冬腊月里,天气很冷。开始时,冻手冻脚,脸被寒风吹得像针扎一样疼,我真担心把孩子冻坏了。可回家过年的劲头十足,我和孩子们拉着爬犁跑起来,加大了活动量,也不觉得那么冷了。孩子们跑热了,摘下了帽子,围巾,一路小跑到了姥姥家。</h3> <h3>  在农场过大年浓浓的年味儿,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还是那么的美好。<br>  年前的头两天是母亲最忙的时候。虽然我们回到家,都想多帮父母做点儿啥活。可母亲就是不让我们伸手,让我们和孩子们一起玩儿去。真是把我们回娘家过年的姑娘当成戚儿了。<br>  孩子们到了姥姥家,高兴得不得了。一进屋母亲放下手中的活,拿出准备好的食品,让大家可劲儿地吃。什么肉丸子,油炸套扣都是我们最爱吃的。这两样美食是我家过年不可缺少的。<br>  腊月二十九这一天,母亲把肉烀上。满满一大锅猪肉,捞出来,上尖儿一大瓷盆。什么五花肉,猪肘子,猪蹄子,猪的心肝,样样俱全。然后再用烀肉的老汤炖上半锅酸菜。这个时候,家里的厨房是最热闹的地方,满屋飘着肉香的味道,招来了孩子们。母亲就把烀熟了的猪肝掰开分给孩子们吃。我们姐几个在厨房里围着母亲身前身后地转。母亲罐血肠、面肠是她最拿手的绝活。煮好的血肠切开油光锃亮,夹起一块颤巍巍的,滑嫩的血肠放入口中,简直太好吃了。面肠的味道更鲜美细腻,品味无穷。罐面肠是曹家传统的手艺。我们全家都特别爱吃这道美味。可我们谁也做不出母亲做的味道。<br>  至今让我感觉,过年就是母亲对我们爱的倾注。有母亲在,年才有浓浓的味道。</h3> <h3>  这张照片是我们兄妹七人在农场拍的合影。多少年来,母亲把它保存在相册里,每次回家母亲都会打开相册,看到这张照片,回忆起我们在农场渐渐长大的时光。<br>  “你们都听话,都能干,哪个都没让我操心。”这个时候,母亲的脸上会露出知足和幸福的笑容。<br>  是呀,回想起我们姐妹兄弟七个,从小到大,在父母的影响和教育之下,无论是上学读书,还是上班工作,都得规规矩矩地做事,老老实实地做人。真的是我们没让父母操过心。</h3> <h3>  1990年,住在大庆的弟弟有了孩子。弟弟、弟妹工作很忙,带孩子有了困难。在儿子家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决定去儿子家。父母卖了房子,处理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带上简单的行李和衣物,离开了农场,到儿子家居住下来。<br>  现在想一想,当时刚六十岁出头的母亲,该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放弃了自己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没了自己的家,那种感觉一定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我只知道孩子家再好,也得有自己的家。可母亲为了儿子、孙子什么都不去想。这种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在我的父母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h3> <h3>  母亲在大庆居住下来,很快就适应了城市的生活方式,融入了和儿子一家生活的乐趣。<br>  母亲在大庆生活了近三十年。这期间我和我的家人离多聚少。没退休的时候,我会利用寒暑假去大庆看望父母。多年来,我几乎没有回家过年,但过了正月初几,我就去大庆和家人们一起过正月十五元宵节。每年的端午节,中秋佳节,我会尽可能地回大庆和父母过他们非常重视的传统节日。不管我回家过什么节,都让我的父母高兴。用母亲的话来说,福琴回来了,咱家人就全了。全家人一个不少地在一起过节的气氛,是母亲最想要的生活。</h3> <h3>  退休后,我往大庆跑的次数多了起来。就是带女儿孩子的时候,我也会抱着外孙去大庆住上几天。已经当姥姥了的我,在母亲面前还好像一个孩子。母亲看到我回来了,总是做我喜欢吃的饭菜。一次我回家,母亲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玉米汤子面,告诉我,这是老家来人带来的汤子面,全家人都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br>  看到汤子面,我高兴极了。汤子面是我们老家的美食。每到冬天的时候,家家都要把玉米放在缸里发酵后磨成面粉,再团成团冻起来。冬天汤子面就是家常饭。离开老家,能吃上家乡的汤子面可是新鲜货了。<br>  母亲把她自制的甩汤子的小工具套在中指上,熟练地把粗细匀称的条条甩在锅里。一碗清汤玉米汤子面,捧在手心里,吃上一口爽味十足的家乡美食,只觉得那是母亲的味道。</h3> <h3>  每次回大庆的时候,我都和弟妹睡在一起。可有一次母亲让我到她的房间,和她一起住。我推迟着:“不行,咱三个人睡会挤的,你和我爸也睡不好。”说着,母亲把我领到她的房间。一进屋,看到父亲在整理他的被子呢。父亲看到我进来,笑着说:“住下了,挤挤暖和。”<br>  父母俩住的是一米五宽的床。本来不太宽的床,父亲又在靠墙的一面搭上一个半尺宽和床一样长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书报杂志,还有随手可拿到的药和生活小用品。我和父母都清楚,床去了父亲搭的架子,是很挤。但再挤父亲搭的架子可不能拆下来。<br>  我们睡下了,父亲侧着身子,紧紧地靠着架子。我和母亲盖着一床被子,一倒一正地躺下了。我半边身子在床上,生怕母亲睡得不舒服。母亲侧着身子,紧靠着父亲,她也担心我睡不好。躺在母亲的身边,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是从记事起到六十多岁的我,第一次和母亲一个被窝睡觉,第一次尝到离母亲这么近的幸福感。<br>  这一夜,父亲的鼾声,母亲忽高忽低的呼吸声,就像交响曲一般。我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这独特的旋律。尽管这一夜难已入眠,可那种甜甜地享受着父母的气息,足以让我记忆一辈子。</h3> <h3>  我们家七个子女中,只有我仍然在农场居住。这些年,当父母需要我们的时候,我都会第一时间地来到他们的身边。尽管姐妹们和弟弟都说,这边有我们呢,你就放心吧。可我还是心里不安。不管手头还是很多事情要做,我什么都不会想,一门心思奔大庆。<br>  母亲八十岁那年,做了胆囊切除手术。我从长春的女儿家来到大庆。母亲住院一个月,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轮流到医院陪护母亲。我陪护的时候,母亲总担心我吃没吃好,睡的咋样。家人给我们送饭了,母亲会问:“给你二姐带的什么饭?”妹妹告诉她:“这回给二姐买的烧鸡,还有炒菜。”母亲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和我一起动筷儿吃饭。<br>  晚上陪护时候,更让母亲不安。病房的温度虽说还可以。可大冬天在窗户边睡在租的折叠椅子上,还是不热乎。我和着衣服躺在椅子上,母亲怕我得不舒服,冻着,让我和她一起睡在床上。我执意不肯,母亲还是紧贴在床边,腾出地方。<br>  早上起床,眼前一幕让我心疼。这一夜母亲始终空着半边床。她醒来还问我睡得冷不。我知道,这一宿我没在床上睡,母亲一定没睡好觉。</h3> <h3>  母亲出院后,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家里雇了保姆,我们都轻松了许多。<br>  虽说,我的父母有保姆照顾,但父母的身边总是有家人的陪伴。看到母亲身体一天比一天地好起来,我的心里踏实下来。直到给母亲过完八十岁大寿生日,我才回家。</h3> <h3>  父母的晚年生活非常幸福快乐。即使家里有保姆照顾他们。但住在大庆的家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回家陪伴他们。不管节日假期,还是家里谁过生日,母亲都会给各家打电话,让大家一个不落回家吃饭。晚上,母亲还召集大家回家打麻将。次次的家人的小聚,父母那种满足感挂在脸上。<br>  我呢,回家的次数多了。回家的心情总是那么急切。我一到家,家人又齐了。大家张罗出去聚餐,带着父母出去游玩。每次都会留下合影留念。<br>  每次从大庆回来的时候,我总是给父母留下钱,哪怕是二百元,也让我心安。这个时候,母亲会把钱塞进我的手里,连连地说着“我有钱,啥都不缺,钱留着给孩子们花。”每次的离别,母亲都把我送到电梯门口,随后便问:“还啥时候回来?”我拉着母亲的手对她说:“没事儿我就回来。”母亲不停地点头“嗯,嗯。”多少次和母亲离别后,悄悄地流眼泪。想着下次早些回家看望父母。直到现在,这样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h3> <h3>  已经八十多岁的父母,虽说生活能够自理,但他们更需要家人的陪伴。<br>  每逢周末,姐妹兄弟们都会放下手头的家事,回到家,带着父母去户外游玩。陪着他们玩遍了大庆周边的县城,村庄。品尝各地的美味佳肴。</h3> <h3>  每到一处游玩的时候,母亲的兴味盎然。她总是把自己最美不过的一面展现出来。家人们都抢拍照片和视频,母亲看到照片和视频的画面时,高兴得不得了。再三告诉我们,把照片洗出来,别忘了。<br>  母亲几本厚厚的影集里,记录下所有的同家人们相聚,旅游,游玩的照片。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来我家,母亲都会拿出影集,展示她收集的照片。在她的眼里,这张张照片都有一个美好的时光,都是一段段回忆,都是一个个小故事。</h3> <h3>  年迈的父母,虽说他们离开农场二三十年了,但一直牵挂着农场。每次他们回农场,是我和四妹两家最期待的事情。<br>  父母的到来,我和四妹去买农场自家种的蔬菜,买本地鸡和野生鱼。好酒好菜摆满桌,父母能吃到农场的特色美食,就是我们姐俩儿的心愿。母亲还是喜欢吃土豆炖豆角,小蘸酱菜。边吃边回味农场家常菜的味道。这个时候母亲会不住嘴地说,哪儿都不如农场自家种的菜好吃。<br>  在农场小住几日的父母,有说不完的话题,就是农场里啥都好。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对农场的感情了。</h3> <h3>  农场办公室门前的两棵大树,和我家有不解之缘。大树的存在是曹家人的骄傲,<br>  父母回农场,少不了去看看这两棵大树。我们知道,这大树是一九六四年,父亲和他科室的人员栽下的。当年的小树,历经了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成了枝叶繁茂的大树。<br>  母亲对这两棵大树的爱,胜过父亲。在我们的心里,母亲对农场的贡献不亚于父亲。父亲的功勋荣誉章也有母亲的一半。在母亲的眼里,父亲就是个了不起的人,母亲一生以父亲为荣,一生都为父亲在农场工作的经历而感到幸福与欣慰。<br></h3> <h3>  如今,这两棵大树的树龄已高了,它的高大身躯,有支撑的铁架子助力,仍然不减它的风采。农场的人们就像爱护生命一样珍惜他,呵护它。农场的人们不止是留下这两棵大树,更是因为它是农场前行的动力,奋进的力量,留下的是尾山人的精神风貌。<br>  父亲抚摸着大树粗粗的枝干,抬头仰望着大树茂盛的枝叶,那依依不舍的感觉一定是一种欣慰和自豪的感受吧。母亲的一番话语道出了她的心声。“你爸在农场干了一辈子工作,他就想着农场,就和农场亲。”<br>  我的父母和那些农场的老一辈开拓者一样,深深地爱着农场的这片土地。</h3> <h3>  这是我的父母最后一次回农场,最后一次来看这两棵大树,最后一次和这片土地亲吻,最后一次和我们在大树下合影留念。我们兄妹几个,把这照片珍藏在电脑里,更是珍藏在心底深处。</h3> <h3>  2017年,八十八岁的母亲有病再次住进医院。这次母亲的病很严重,已无法治愈。我们请了最好的医生给母亲会诊,专程去哈尔滨大医院请医生看片子,下药,咨询了北京、上海的权威专家。可都没有好的办法,我们的心凉了。<br>  我们在绝望中,面对了这个不可逆转的现实。把母亲转到离家很近的康复医院继续治疗。全家人的心愿就是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的照顾她,让她的生命延续下去。哪怕是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我们也要加倍努力。</h3> <h3>  饱受病痛折磨的母亲,她渴望自己早日康复回家。做梦都是自己能站起来了,能去外边走走了。可她也知道自己的病很严重,不可能回家了。<br>  母亲住院的日子里,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父亲。不管家里谁去医院看望她,她都问一下,父亲的情况。尤其是我,每次去医院的时候,母亲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爸还好吗?他听话没?他还看报纸纸不?”我把父亲在家的情况细细地讲给她听,这时候母亲总是笑呵呵地听着,问着。<br>  每次我和母亲唠嗑的时候,总是嘱咐我:“你爸吃饭顿顿离不开蜂蜜,他爱吃苞米面大饼子,给他吃的东西,把糊嘎巴儿揭下来。要不太硬,你爸咬不动。”“别忘了,晚上睡觉前,给你爸冲一缸子奶粉,放两袋,要不你爸不爱喝。还有……”我连连点头示意明白了。<br>  <br></h3> <h3>  我的父母共同生活了七十二年。他们相儒以沫。不管家里生活处境怎么样,他们都会相互理解,相互依偎。<br>  记忆中,母亲对父亲几十年如一日地照顾,呵护,让我们想起来,就觉得暖暖的。在我家生活的时候,每天早上都给父亲冲鸡蛋白糖水。母亲常给父亲开小灶。家里吃什么差样的东西,总是给父亲多留点。大冬天里,天不亮,母亲就会在火炉盖上,用陶瓷盔给父亲炖上半个豆腐。我们在被窝里就闻到豆腐的浓浓香味。那时候的我,真羡慕父亲竟吃好的东西呢。<br>  父亲在管教科上班时,工作特别忙,下队检查工作的时候,为了节省钱,经常不吃午饭,坚持到晚上回家吃饭。有时候到家饿得虚脱了。这时候母亲就会责怪父亲,父亲只是笑笑说:“没事,吃完饭就好了。”艰苦的日子里,我们也渐渐地知道父母的不易,也知道了我们怎么去做,能对得起父母的爱。</h3> <h3>  母亲的病情稍微稳定一些的时候,她会谁来医院都是一个话题:“你爸咋样?”。我们向母亲说着父亲在家里的表现,母亲静静地听着。我们知道母亲对父亲那份牵挂,什么也代替不了,我们再次让父亲来医院看看母亲。<br>  当父亲来到母亲身边的时候,母亲一下子精神起来。忙着让我们扶着她坐起来,还暗示我们把她的病腿盖好。<br>  “外边冷不?在家听话了吗?”接着伸出双手,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他们无语地看着对方,脸上堆满了知足了笑容。母亲拿着剥好的香蕉给父亲。父亲接过香蕉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母亲说:“你爸就爱吃香蕉。”我在家的时候,给父亲香蕉,他总是说:“你们吃,你们吃。”可在母亲,像个孩子似的,吃的那么香。母亲不错眼珠地看着父亲吃完整根香蕉。<br>  母亲累了,该休息了。我们陪着父亲准备回家的时候,母亲嘱咐我们:“你们一起出去吃饭吧,你爸爱吃火锅。”<br>  我们听了母亲的话,陪着父亲去火锅店吃火锅。桌子上摆好了吃的东西,可父亲迟迟不动筷子,妹妹道父亲的心思。叫服务生拿来餐盒,捡母亲爱吃的装满餐盒,打发人送到医院去。这时候父亲才动筷儿吃起来。</h3> <h3>  母亲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医生再次下了病危通知书。并把母亲转入临终关怀病房。我们的心情无比沉重。母亲进入了半昏迷状态,不想吃东西了。我们也不想让母亲太遭罪,疼了就打强阵痛药。昏昏沉沉的母亲,稍微清醒一点儿就念念不忘她惦记着的事。一遍遍地提醒我们:“你爸快过生日了,别忘了擀面条,煮鸡蛋。”这是母亲想给父亲过最后一个生日了。</h3> <h3>  父亲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一日。我们谁也不知道母亲的生命能维持多久。每天早上医生来病房检查,都会给母亲竖起大拇指,高兴地说:“老人家,你太厉害啦!神了!”医生背地里告诉我们,母亲这种情况,随时都会走的。<br>  我们为了了却母亲的心愿,决定提前给父亲过生日。<br>  十二月十六日这天,我们给父亲穿上了红色的羊毛衫,理了发,刮了胡子,把父亲打扮得可精神了。说是去医院过生日,父亲的脸上有了笑容。<br>  父亲再次来到母亲的床边。母亲昏睡着。妹妹贴在母亲耳朵边说:“妈,我爸来了,我们一起给他过生日呀!”<br>  母亲睁开眼睛,让妹妹扶起她。我们让母亲半躺半坐靠着被子。母亲努力坐起来,可身子总是往右倾斜着。父亲用手把着母亲的肩,支撑着母亲。<br>  我们把生日的皇冠戴在父亲的头上,一起拍手唱起《生日快乐》歌。我们没有流眼泪,可心里在流泪。父亲把生日蛋糕端起来,送给母亲。母亲笑着说:“生日快乐!祝你万寿无疆!”这样的祝福词,让我们震惊。母亲竟然一口气说出了全家人的祝福。<br>  吃生日蛋糕了,父亲用颤抖的手,插起一块蛋糕,慢慢地送到母亲的嘴里。母亲细细地品味着。平日里,母亲最不喜欢甜的东西。这可能是母亲第一次吃蛋糕,第一次吃奶油吧。<br>  “好吃,香。”就这么一口蛋糕,母亲吃得那么开心。</h3> <h3>  这是母亲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这是我们全家最后一次合影。这样的场景常常会浮现在我的心里,让我终生难忘。想起那天,父亲和母亲离别的时候,父亲是那么的淡定,没有一句话。母亲更是那么安静,脸上流露出丝丝的笑容。我的心里真的奢求我们的父母再能见面,哪怕就一面呀!</h3> <h3>  后来的十几天里,病重的母亲,显得格外的平静。她明白自己的病不能好了。她放下了所有的牵挂,从她那无奈的眼神里看到对我们的信任。那就是“好好待你爸。”</h3> <h3>  当母亲清醒的时候,我们再次问母亲还有什么心愿的时候,她摇摇头。接着母亲看着家里的每个人,微笑地说出了她的心声“咱家好。”</h3> <h3>  母亲走了,她到另一个世界拥抱自己的亲人,这样的归宿就是母亲的最后心愿。<br>  母亲临终的前两天,昏睡中的她,不停地喊着妈妈。我们问母亲:“妈,你是不是要找我们的姥姥姥爷呀?”母亲着急地说:“嗯嗯,我找不到他们了,前面全是雾。”弟弟打听到我姥姥姥爷后迁墓的地址,告诉了母亲。母亲安静下来,说她找到了她的爸爸妈妈。<br>  这一幕,至今想起来,还是会让我流泪。母亲童年时失去了双亲,太少的享受父母的爱,这是母亲一辈子的遗憾。记得我二舅去世的时候,我们全家和父母一起回了老家,想陪父母去给姥姥姥爷上上坟,可母亲不肯去。<br>  直到母亲要离开我们了,我才知道不是母亲和她的父母感情淡,是母亲不想去触摸藏在心底的那个伤感的记忆。<br>  母亲她过早没有了母爱,一生中却把自己全部的爱,给予我们全家每个人。她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温暖着我们的成长,丰富着我们的生活。</h3> <h3>  随着年龄的增长,许多记忆悄然而去。唯独那挥之不去,抹之不掉母亲的形象却总是那么清晰。这也许就是母亲把她太多的至爱,留给我们的美好记忆吧!</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