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晚，寒假第二天，我和母亲乘上了回宣化的客车。母亲怕我冷，让我坐在过道，屁股下面是新打的小米和年糕。坐在上面摇摇晃晃，我就一只手抓着面袋子，一只手抓着衣襟儿。那是我<span style="font-size:18px;">回老家读书的第一个冬天。才12岁。</span></p> <p class="ql-block"> 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 车窗也跟着乘客一起抖动，<span style="font-size:18px;">露出大大的缝隙。</span>寒风一股一股吹着母亲的脸，母亲的鼻头红得像一个冻坏的秋子果。通过人头间的缝隙，我双眼紧紧盯着窗外，生怕车翻到山沟里。</p> <p class="ql-block"> “这是谁家的小后生，给你说个小媳妇吧。”</p><p class="ql-block"> 随着这一声，大家目光都转向了我，我才知道说的原来是我。我不好意思的底下头，突然发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女孩也底下了头。</p><p class="ql-block"> 她穿一件红色的花棉袄，两只小辫平平整整，红色的蝴蝶结在辫稍上摆来摆去。她就坐在我的前排，她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她在微笑。</p> <p class="ql-block"> “好好，这是我家儿子。”我母亲应声道。</p><p class="ql-block"> 我立刻生起母亲的气来，面色通红，双眉上翘，直盯着母亲，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摇头。</p><p class="ql-block"> 看着我这样，那个男人更来劲儿了，居然转过身来。</p><p class="ql-block"> “我家闺女长的俊，还会唱二人台，俺们是内蒙古的，这亲事说定了。”</p><p class="ql-block"> “好，说定了。”我母亲呵呵迎合着。</p> <p class="ql-block"> 我几乎要哭出来，可能是真的哭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大家见我当真儿了，也就慢慢不提此事了。</p><p class="ql-block"> 车子费劲的在山路上爬，马达声隆隆作响，像头生气的老牛，锈迹斑斑的车门似乎要挣脱而去，离开这讨厌的车子。紧挨车门的人带着厚厚的手套，死死拉住门栓。</p> <p class="ql-block">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男的拉起了二胡，那个女孩也真唱起了歌。</p><p class="ql-block"> 我偷偷撇了她一眼，红扑扑的脸蛋，尖尖的下颌，水汪汪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那歌声很美，很甜。</p><p class="ql-block"> 后来听妈妈说，那是个小戏班，女孩也才12岁。她们走南闯北不容易，都是受苦人。</p><p class="ql-block"> 今天不知为什么，无意中就想起了她。几十年前的偶遇，来去匆匆，早已天隔一方。而我却记得清清楚楚。</p> <p class="ql-block"> 假如，假如那时我真的没有生气，假如，假如我的母亲真的答应了。她能等我在那个地方念完初中，高中。</p><p class="ql-block"> 假如，假如那是真的，我们该有孩子了吧，现在也该读大学了吧。</p><p class="ql-block"> 2021年12月9日于成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