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往事——套磨

铭铭

文／铭铭

图／网络

我的家乡在南阳乡下，小时候，没见过大米，一年四季都吃面食。因此，磨面，在家乡的生活中，无疑是举足轻重的大事。

那时，磨面用石磨，毛驴曳着，我们那里的方言，称为“套磨”。

我们村子，不大不小，五十年代，也只有一百多户人家，殷实一点的大户人家，车辆牛犋齐全，养着牛驴，才有磨，全村不超过十家。

因此，村民们套磨，都得用磨主的，一般都是就近的，固定的，那报酬，就是留下的麸子，好喂牲口。

谁家套磨，得首先预约，以便磨主统筹安排，类似现今医院的挂号。这一步骤，我们那里有个简洁而准确的叫法，叫“问磨”。

日子确定之后，早一天要把粮食捡捡簸簸，用湿毛巾擦擦，让它滋润滋润，叫“拾掇粮食”。

我家常年套磨固定在北边离家不远的地方，那家主人，我叫他七伯。磨坊我们那里叫做磨屋，是紧挨他家墙外的一间土坯草房，门朝东，山墙留门。房中一硕大磨盘，占去了大部分面积，靠南墙一个面箱子，木质的，筛面时双脚交替蹬起。那箱子已有些年头了，虽陈旧，但很结实，显得古朴而沧桑。

那时的小麦粉金贵，称为“好面”，豆面次之，统称“杂面”，磨面单位不说升斗，只说＂套＂，无论好面杂面，一套大概五六十斤，时间不超过一晌。

我家套磨的活，常常由我母亲去做，她㧟着粮食，迈着小脚，我在后面跟着。

到磨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驴套上，上套之前，先上夹脖，夹脖里面是草和棉花，软软的，以防止驴套磨伤它的脖子。接着蒙住它的眼睛，那眼罩叫“驴按眼”，断绝它偷吃的念想，没了花花世界的诱惑，它也就眼不见心不烦，埋头干活，心无旁骛。

从上套那一刻起，它就开始了一圈又一圈的征途，那路叫“磨道”，磁明磁明，屙尿全在道上，所以磨道总是湿漉漉的，透着骚气。

石磨的隆隆声，筛面的咣当声交织在一起，面屑在空气中弥漫，一晌下来，眉毛变成了白的。春秋倒也罢了，一到是酷暑严冬，人也受罪，驴也受罪。

小麦一般得磨三遍，如果再磨，面就红了，叫下麸面，而且麸皮少了，磨主会不高兴的。筛面的家什叫罗，根据罗底目数的多少，分为粗罗，细罗，二细罗。它们决定了面粉的粗细。

第三遍下完，先把驴解放了，叫“卸磨”，拉到外边空地里，拉着转几圈，口中叫着：“滚儿，滚儿”，它就在地上打几个滚，站起来，一脸得意。这是一头很有个性的驴，黑色，主人家称它大黑，好事的学生娃送它外号“人之初”，因为它干活时，是不敢打的，打了它，犟脾气上来了，就会罢工。是典型的顺毛驴。咋叫人之初？学生娃说：人之初性本善，越打老子越不干。

随着社会的进步，套磨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对年轻人来说，它们早就成了一个传说。但它却是我们祖先多少代的生活。那看似稀松平常的日常小事，经历岁月的酝酿，打磨，总会沉淀一些东西，找到一些带有文化色彩的元素。有人故意找茬，我们会说，那是磨道里找驴蹄印，形象而贴切。用完了一脚踢开，有成语叫卸磨杀驴，虽然跟过河拆桥，鸟尽功藏，兔死狗烹是一个意思，但我觉得它更贴近生活，更平民化，更接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