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来生 请为自己活一回——缅怀敬爱的父亲（2021年农历冬月初五）

感谢有你

　　电视里轮番上演着剧目、广告、厨艺、戏剧……昏暗的灯光照着一位靠在沙发上熟睡的男子。身边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类医书、处方纸和笔。劳累了一天的他在放松自己——“看”电视。他，就是我的父亲。这，就是刻在我脑海里的悠然“享受”的父亲的样子。

和所有的父亲一样，他既是儿子又是丈夫还是父亲，不同的，他还是教师兼祖传中医医生。所以多种身份多种责任多种付出。

为了父母兄弟，他忽略了自己。

儿时的父亲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每天奔走于山间沟壑，与羊群为伴，以此起彼伏的咩咩声挨日。被冻破的双脚与袜子粘到一块儿该是多么难以想象的痛，可他顾不得这些，一心想着能把挣得的仅有的干粮从牙缝里挤出来留给幼小的大弟弟和正在哺育小弟的娘（爷爷在外地工作，伯父报国从军），自己以汤充饥，姑且暖暖身子。

已各自成家，已为人父的父亲依然罩着自己的弟弟。记得那一年我们学校搞改革，我报名勤工俭学，意欲回老家开药铺，请退休的父亲坐诊——挣“大钱”。父亲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样会影响你叔叔的。我养你半年，赶紧回去上班吧！”难得一次的“雄才大略”泡汤了。父亲却为维护了胞弟的利益而默默欣慰着。

为了妻子儿女，他委屈了自己。

母亲是个尽职尽责、吃苦耐劳却又得理不饶人、凡事必究、喜怒无常的女人，故而家里常常阴云密布，甚或暴风骤雨。幸好父亲是中央空调，是保护伞，是和煦的春风。然而谁又知道他会有多少隐忍？“唉！要不是能对我孩儿们悉心照料，我一天也不想和她过了！”委屈，委屈，满含泪水的父亲无数次哽咽着。

一天天一年年，鸟儿们在父亲的翅膀下长大了，又被父亲放飞了，飞向了蓝天飞向了梦想，父亲却把思念深深藏在心里。有一次，听说二儿子要回家探望，父亲郑重地翻开日历本的那一页，工工整整字迹隽美地写下“××回来”几个字，久久凝视着，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在父亲心里，几个儿女几条心，不分男女不分大小不分厚薄不分亲疏（还有个干儿子）。在儿女们心里，父亲的身影刻骨难忘。

“臭老九”以月薪26.5元养着六口人。在外工作，自己省吃俭用。担心夜晚妻子干活不便、孩子们出门怕黑，唯一轻奢品手电筒留给我们，自己因光线昏暗摔倒擦破了腿，因被褥单薄落下了腰痛病。回到家里，饭做多了，父亲加餐；忽有来客，父亲节食；剩菜剩饭，父亲争食；或有掉地，父亲捡食；偶有美食，留给儿孙，若遇变质，又尽揽其胃，还常以“粒粒皆辛苦”自慰，似乎自己是钢铁铸成，百毒不侵，只要妻儿无恙。

寒冷的冬天，父亲将火炉烧得旺旺的，自己看电视——其实早已困得睡着了，等到温暖伴随家人进入梦乡，自己才悄然有序地把火封好上床。早晨又第一个开炉，欣然迎接家人满脸的幸福。

父亲传承了家业——先生，既教书又看病（中医），而且在当地享有名气。虽然是吃公家饭的，但家里还是有地要耕种的，因为母亲和我们几个孩子都是农业户口。（当然是我们还小，后来一个个考学远走，只剩下母亲一个人的地。）从我记事起，春耕夏锄秋收，除了上班除了看病，父亲就扎根在地里。至今忘不了的是在每个暑假，父亲汗流浃背地从地里回来，脱下贴在身上的湿淋淋的如刚从水里捞出似的背心，洗漱一下便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赶紧的为病人开剩下的处方。母亲尽可能不用下地，父亲怕累着她；孩子们尽可能不用下地，父亲要我们好好学习。即便是家务活，勤劳的母亲促使慢性子的父亲加快了速度，因为父亲要抢着母亲的活儿干。厅堂院落似乎有干不完的活，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活。饭熟了，我们眼巴巴看着锅里流口水（大人不动筷子，小孩儿是不能轻举妄动的）父亲似乎不知饥饿，亦或毫无食欲？（我这样怀疑过）手里的活不舍得停下来。更令人不解的是，第二碗饭食盛好晾着，手里又拾起了刚才的活。大概端起第一碗是为了孩子们吧；放下第二碗，是避免母亲“抢功”吧。还有更可爆的，无论是家里改膳还是偶有聚餐，饭桌上的父亲总是“我吃好了”“我不饿”“我还没喝够水呢，吃不下”，一边说一边招呼大家。耳濡目染，已成节俭习惯的我们尽可能地往肚里塞，实在是吃好了，父亲便大口大口收拾“残局”。儿时的我们疑惑：父亲不是不饿吗？肚子真大！长大后的我们才恍然大悟。

即便这样，年迈的父亲还嗟叹不已：“唉，孩子们跟着我受苦了！”

为了病人患者，他奉献了自己。

清晨天刚亮，病人就陆续前来看病，因为他们要珍惜早晨这个大好时光——脉象清晰诊断准确。为此，父亲的早饭凉了热，再凉再热，即使抽空端碗也胡乱拨拉几口匆匆了事，食不知味。不仅如此，村里一些年老体弱病人，为了让他们早愈，父亲不断上门回访复诊，甚至买了药带去。有时要应邀骑车到别地儿行医，上门服务。儿时的我们愤愤不已、七嘴八舌“门口挂个牌子：等俺爹吃了饭再来”“和他们收费！”“看病不给钱还送药，哼！”……看父亲瞪我们一眼，只好把话噎回去。母亲便在一旁解释似的：“你们的爹看着谁也可怜。把自己的饭都要让给远道而来的那些病人吃。”就在父亲病发的那个中午，唯恐病人着急而牺牲了午休，查阅、研究并开完了处方。大概是过度劳累吧，从此一病不起，离开人世。

父亲啊，您的人生字典里恐怕只有两个字——“为了”！是呀，为了亲人朋友，为了学生病人；为了工作，为了家庭；为了衣食，为了住行，时时忙碌着，处处勤耕着。咱是村子里第一家享有电视机的，您却没有完整地尽兴地欣赏过一个节目。打扑克等娱乐活动您没沾过边，也从不允许我们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此，就连退休在家时，都在忙碌着。有一次我建议您出去到村头和老人们坐坐聊聊说说笑笑，可您顿怒瞥我一眼，似乎侵犯了您神圣的准则。世界那么大，远方亲人那么多，大家邀请您去看看，您却舍不下因晕车不能同行的妻子，唯恐她一个人不好好吃饭。77年的生涯足未出省，77年的生涯固守阵地；77年的生涯分分珍惜，77年的生涯秒秒耕作；77年的生涯从未娱乐过自己，77年的生涯从未放任过自己。

父亲啊，有担当尽职责固然是男儿本色，重情义热心肠固然是君子所为，值得颂扬令人敬佩，但，这不是生活全部。如若还有来生，请您留点时间给自己，腾些空间给自己，找些乐子给自己。如若还有来生，想听您哼哼小曲，想看您玩玩游戏，想随您悠悠赏景……

父亲啊，如若还有来生，请您也为自己活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