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是阅读刘艳芹诗集《忽如故人来》的第十篇了。翻开她的诗作《春天的祭奠——写给母亲》,我想说几句诗歌鉴赏之外的话。</p><p class="ql-block"> 人类的诸多情感之中,最为尊贵的当属亲情。只因它们最真实,最可靠,最长久。所以值得我们付出百般努力去呵护它,维持它。即使在用文学的某种样式去描述它们的时候,也不能掉以轻心,马虎从事。</p><p class="ql-block"> 亲情非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经过世代传承而积淀下来的,所以,它的深度长度和广度不是我们一般人所能想象的。在用文字表达这些情感时,必须考虑作品的篇幅是否有足够的容量承载它的厚重。我的愚见:一首几行的小诗绝对担当不起赞美亲情的使命。</p><p class="ql-block"> 譬如,刘诗人在祭奠母亲之时,写到了母女同心的感人一幕:“直到有一天/时光出嫁,落花成冢/连最后的孤独和痛,也被你一一藏尽。”</p><p class="ql-block"> 这应该是母亲嫁女之时的场景(我是依据“时光出嫁”,作出判断的,事后证明是我的臆断,刘诗人简洁地答曰:没有母亲嫁女场景。为写作的顺畅,我是将错就错了。请刘诗人包涵),由于缺少一些必要的具象(类似心理或言行的描写)在一番闪烁其辞的诗意之后,原本应该澎湃泛滥的母爱也变得若有若无了。</p> <p class="ql-block"> 我们不妨把老舍母亲嫁女的场景与之作个比较:</p><p class="ql-block"> “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都是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见老舍《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两相对照,短诗的苍白无力,晦涩难懂的缺陷就被放大了。而在老舍的散文中,诸多细致入微的细节描写的参与,人物形象立马栩栩如生了。</p><p class="ql-block"> “天气很暖”的“阴历四月”母亲的手居然“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一种怎样的不舍啊?“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门框”,这两个动作描写和一个神态描写,表现了母亲心中的痛苦、不舍的心情,以及母亲的克制、隐忍从侧面反映了母亲对女儿深深的疼爱和眷恋。</p> <p class="ql-block"> 诗歌第一节,无疑是赞美母亲的“勤劳”:“黄昏下的炊烟/每一次弥漫和腾起/都是你,为我在寒窗下披上棉/佝偻的背影/也在一碗碗麦香里/舀出心底起伏的疼爱。” 所谓的“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白居易)勤劳是天下母亲最突出的品质,诗人精心选择了“炊烟”这个意象来赞美这种品质,可谓是最恰当不过了。它是一种能给人以温暖和慰藉的乡村意象,且早已成了游子思念家乡和亲人的载体。</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炊烟是一种记忆,而且是有关生命的记忆。炊烟随着母亲而袅袅升起,又随着母亲生命的结束而消散。可以这么说:炊烟有多长,母亲的辛勤劳作也有多长。诗歌的缺点在于“偏重哲理的灌输,画面感形象感均被弱化了”,这样容易把母爱弄得支离破碎。因此,我认为,这种“悠长”的母爱,必须以一个个有情节的故事来演绎,唯有这样,才显得完整、具体、形象。</p><p class="ql-block"> 有了“故事”做支撑,即使再平实的文字也能表达出深刻的母爱。朱德元帅算是领军打仗的一把好手,写作于他而言,应该是一件勉为其难的事,但他早年写就的《回忆我的母亲》同样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我曾经把父亲和母亲接出来。但是他俩劳动惯了,离开土地就不舒服,所以还是回了家。父亲就在回家途中死了。母亲回家继续劳动,一直到最后。”</p><p class="ql-block"> 没有什么讲究的文字技巧,也没什么特别典雅的文采,只不过是最简单的描述,就写出了父母的勤劳不辍的美德。</p> <p class="ql-block"> 最近几年,我以母亲为对象的文章也写了一些,我从来没有采用诗歌样式来写母亲的念头,基本上是把几则故事连缀起来,尽可能完整地展现母亲的形象。</p><p class="ql-block"> 我写过母亲的这几件事:</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把劳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早年,母亲在生产队就是一个劳动好把手,插秧、割稻、在生产队中数一数二的。记得,队委会还把几位下乡劳动实践的学生交给我母亲带,其中有一男二女。农村田地劳作是非常辛苦的,几位学生在我面前曾经叹过苦经,但在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的母亲的表率面前,他们还是坚持了下来,从未上过学的母亲在他们心中也树立起了个高大的形象。我也曾经为此自豪过一阵子。在家里,母亲也是忙里忙外,除了针线活一般外,其他家务活也是处理得有条不紊。父亲过世得比较早,我一直认定他是没有福气,有这样的能里能外的伴侣,他应该享受更长一些时间。</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的母亲已年过八十,但她还在到处奔波,这儿种种花草,那儿修修草皮,一刻也不消停。如果你要劝她在家多休息休息,肯定惹得她老大的不开心。所以,我与大哥只能听之任之了,只要她开心,她愿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只能不露声色地帮衬着她,尽量让她 少遭些罪,少吃点苦。</p><p class="ql-block"> 拆迁之后,没了自留地跟责任田,母亲仍旧不肯闲着,想方设法揽些活来干。哪里需要搞绿化了,哪里需要种植树苗了,哪里需要贴草皮了,哪里需要搬家了,母亲总是积极地第一个报名,而且,母亲不管干什么活总是勤勤恳恳的,因而各个包工头都喜欢让母亲来做这些活,渐渐地,母亲成了这一帮老头老太的头领。包工头只要把所干的活告诉我母亲,母亲就马上召集人员,把任务一五一十地分配下去,并且保证质量地完成。</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母亲真的老了,确实是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但她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享受”这两字。说真的,我的心里很疼很疼。母亲啊,我那终日操劳,不辍劳作的母亲,在我的心里您就是一部传奇,真的,母亲刚毅的性格,吃苦耐劳的品性以及善良、淳朴的美德深深令我折服。 母亲的母亲一生很平凡,没有做过什么大事。但纯真的母爱情感,朴实的为人境界,平凡之中显现出您人格的伟大和质朴的情操,使我们为之骄傲。或许是特定的年代造就了母亲这代人,但我总觉得我的母亲比别人活得更辛苦些,母亲,作为儿辈的我们想让您能多享几年清福。</p> <p class="ql-block"> 至于刘诗人诗歌中提到的“我哭时/你抱着我笑,你哭时/我却推开了你的手臂”这般孩子的任性和母亲的宽容,我同样也描绘过:</p><p class="ql-block"> 回想自己很惭愧,有一段时间甚至责怪母亲太大意,把我的出生年月都弄丢了。以至于我在求学或者工作时,经常为我是哪一天出生而纠结、烦恼。再加上自己先天对数字没什么概念。对于自己到底是哪一年出生的,从来没怎么留心过,更因为,打从娘肚子里出来,从未过过生日,所以对自己来到这世界的确切时间一直糊涂得很。</p><p class="ql-block"> 两年高中跟四年大学就再也没碰到谁跟你较真年龄的事,我也一直在所需要填写的相关表格上写着“1964年9月出生”的字眼。始终没有具体的月份。</p><p class="ql-block"> 但麻烦在参加工作的那时又找上门来了:第一代身份证要发放了。学校总务处传来的通知上明确要求要求提供详细的出生年月日。我知道身份证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总而言之,拥有身份证是一种极其庄严、神圣的感觉。所以这一次,我下定了决心,非得把这个出生日子弄个水落石出不可。</p><p class="ql-block"> “你们应该知道,在我出生之时,总有个什么特别的、值得纪念的事吧。比如有没有过完中秋节啊之类的。”当晚,我就迫不及待地启发起了父母。</p><p class="ql-block"> “你想得倒美,那时连温饱问题还不能解决,全国闹饥荒呢,哪有什么过中秋的事啊。爸爸妈妈整天忙里忙外的,能吃上饭都不错啦!”哥哥取笑着我的荒唐推理。</p><p class="ql-block"> 那怎么办呢?从父母那里要得到确切的出生月日是不大可能了。虽然哥哥替父母道出他们忘记我的出生月日的理由,但我还是在内心表现出了父母马虎大意的不满——肯定是在非常意外的情况下怀上的我,所以对我的出生抱着一种非常淡漠的态度。要不然我怎么跟大哥跟二哥年龄相差这么大呢?(两位哥哥分别大我7岁和9岁)并且他们对两位哥哥的出生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把我的忘得一干二净。</p> <p class="ql-block"> 想通过质疑从父母那里得到确切的信息,看样子是不大可能了。我老大不情愿地杜撰起自己的出生日期了——刚走上教师这一岗位,不是有9月10 教师节这一说法吗?那就把自己的生日定在9月10日吧!</p><p class="ql-block"> “到那一天,让全中国人为我一个人庆祝生日。”我就这样决定了。</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9月10日是我的生日被我得意地使用了10多年,得意归得意,但内心一直对父母记不住自己儿子的生日存有一种疙瘩。</p><p class="ql-block"> 这疙瘩在父亲去世的第二天终于被解开了。</p><p class="ql-block"> 那个守灵的晚上,母亲跟我说了许多父亲的事,她说,父亲十分疼爱我这最小的儿子,因为知道我从小体弱多病。所以基本什么事都顺着我。这是我知道的。</p><p class="ql-block"> 当然,母亲也谈到了我的出生:当时父亲特别想要个女儿,但这种事很难遂愿,所以在犹豫之中怀上了我。根据医生的诊断,这一胎儿子的可能性很大时,父亲确实有过堕胎的想法的,但限于家庭经济的困难,所以让我勉强地来到了这世界。</p><p class="ql-block"> “但自从你降生之后,父亲对你并不差……唯一的缺憾就是我们没能记住你的出生日期……你父亲是个好人!”母亲意味深长的补充了这么一句。</p><p class="ql-block"> “知道你一直为自己的出生日子烦恼。之前,你父亲和我也想了许多法子,想搞清楚你的生日。但是……”</p><p class="ql-block"> 面对泪眼婆娑的母亲,我还能说什么呢?一个确切的出生日期真的那么重要吗?只要父母亲千辛万苦生育了我,倾尽全力养育了我,是一个明明白白的事实,我还能要求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之后的一天,突然接到大哥打来的电话,说是弄清楚了我的确切的出生日子了,是9月27日。原来,送走父亲之后,母亲独自跑到原先大队长(相当于现在的村长)处,说起我的出生日期的事,大队长提议母亲可以去村档案处查一查,或许那里有我的出生的原始信息呢。母亲连忙赶到村办公室,说明来意后,一个人在一堆堆尘封已久的档案材料中细心地查阅着,忙乎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我的出生资料。</p><p class="ql-block"> “想给你一个交代,也给九泉之下的父亲一个安慰!同时也了却她老人家一块心病吧!”当我说我对自己的出生日期不再耿耿于怀,母亲还为什么这么尽心尽力地做时,哥哥这样回答了我。</p><p class="ql-block"> 从那天起,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只要拥有了丰厚的父母之爱,其他的一些事,比如出生日期,住房条件,工作待遇、权力地位等就变得相当不重要了。</p><p class="ql-block"> 这几天忙着填写“干部资料表”,碰到母亲的出生日期一栏,我就茫然了。以前想把她老人家的生日记在心里的,记忆真是个麻烦的事情,事情没到的时候老想着,可真到那天了却忘得干干净净。经多方打听,才得知母亲生日比我晚几个月,确切的日子是1936年11月19日。</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明白:人生的惶惑不是父母忘了孩子的出生日期,而作为子女的心里永远也没真正搁存过父母的身影,哪怕是他们的确切年龄。</p><p class="ql-block"> 人生路上,母亲用她一贯的善良影响着我。很幸运,因为我是母亲的儿子。</p> <p class="ql-block"> 相较于刘诗人蜻蜓点水似的轻描淡写,我的描述是否厚实多了?</p><p class="ql-block"> 还是那句话:亲情是需要最恰如其分的样式来表达的,诗歌绝然不在考虑的范畴之内,一来,它的篇幅实在有限,二来,诗歌毕竟属于“高而雅”的东西,在几个“意象”的撺掇下,抽象气息浓郁,难以为大众所接受,譬如,你拿着卞之琳的《断章》给别人看: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p><p class="ql-block"> 那只是诗人“一刹那的意境、感想”,随意性很强,个体色彩浓厚,很难为大众所理解、接受。说不定还被人嗔怪为:“做作,干吗大眼瞪小眼,闲得慌啊?”因此,我的意见还是:能写成散文的,就不要“硬写”成“诗歌”,特别是那些一句敲一下回车键,强行分行的所谓“诗歌”,除了猎奇、取巧之外,真的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p><p class="ql-block"> 当然,刘艳芹诗人的诗歌功底是非常扎实的,这有它丰富的诗作为证,但,父母之爱的题材,我还是建议尽量写成散文。而且刘诗人有着创作散文的实力,记不清在哪个平台看到过她自己的说法,大概意思是“以前以写散文为主,近段时间大量创作诗歌,原因无非是诗歌篇幅短,省时,省力,易见成效。”</p><p class="ql-block"> 为人妻,为人母,忙里偷闲,奉献了这么多的文学作品,不容易啊。在此表示敬意。胡诌之语,如有不当之处,权把我当做那个“不懂诗歌的胖子”(跟“ 不懂球的胖子”刘国梁有得一比吗?我“凡尔赛”了么?)。</p> <p class="ql-block">附:刘艳芹诗作《春天的祭奠——-写给母亲》</p><p class="ql-block"> 黄昏下的炊烟/每一次弥漫和腾起/都是你,为我在寒窗下披上棉/佝偻的背影/也在一碗碗麦香里/舀出心底起伏的疼爱</p><p class="ql-block"> 我哭时/你抱着我笑,你哭时/我却推开了你的手臂</p><p class="ql-block"> 直到有一天/时光出嫁,落花成冢/连最后的孤独和痛/也被你一一藏尽</p><p class="ql-block"> 我不甘心/岁月竟成了无题的写意/一抔黄冢/架起了梦和醒的天梯</p><p class="ql-block"> 2021.12.07</p><p class="ql-block"> 于车站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