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矿山的记忆

刘薇

南桐，界于重庆南川与贵州桐梓之间，各取一字而得名。 南桐矿区是重庆市下辖的一个市辖区，是重庆历史上唯一一个命名“矿区”的区县。 因矿设区的历史可追溯到1955年，而南桐煤矿的开采史，则远在80余年前…… 位于渝黔边界处，隐藏在大娄山支脉，沉睡了几亿年的矿山，被抗战的炮声震醒。 1937年“七七”事变日军全面侵华。为保护中国抗战的钢铁根基，国民政府成立了“钢铁迁建委员会“，开启了中国钢铁工业的“铁血西迁“史。 武汉上海大量的兵工厂落户重庆。国民政府决定在重庆建立一套从钢铁工业到武器的战时工业体系。 为保证钢铁工业的基础铁矿石和煤炭，选择了从清道光年间就有煤炭开釆史，并有优质炼焦煤资源的万盛南桐矿山。 1938年，国民政府投资100万元法币，在南桐煤田划定矿区1018公顷筹建南桐煤矿。 在抗战大后方建立的南桐煤矿，投产后原煤产量逐年上升，保障了重庆钢铁工业的能源，为推动重庆战时工业体系和大后方抗日兵器的供给，作出了极大贡献，南桐煤矿也称为了“抗战煤都”。 新中国成立后，1955年万盛因矿设区，称“南桐矿区”。 1957年成立南桐矿务局，包括东林煤矿，南桐煤矿，鱼田堡煤矿，砚石台煤矿，红岩煤矿，局洗选厂，电厂，局机修厂。2003年更名重庆能源集团南桐矿业公司。 建于抗战硝烟中的南桐煤矿，成长于新中国建设中的南桐矿区务局，作为煤炭部93个统配矿务局之一，其煤炭产量一度占四川省的四分之一、重庆市的二分之一，为重庆乃至国家煤炭、钢铁工业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这座开采了80多年的矿山，有“抗战煤都”的家国大爱，有“黑金帝国”对社会主义建设的不可磨灭的贡献，它们成就了南桐煤矿的昨日辉煌。 今天，在中国加快碳达峰实现碳中和的国家战略决策下，促进社会经济发展全面绿色转型中，一大批落后产能企业在转型中将被淘汰。 南桐煤矿严重的负债经营现状，以及近两年的几起重大安全事故，促使其加快了关闭的步伐。重庆市政府在2021年1月出台了《重庆市人民政府关于同意重庆能源集团淘汰煤炭落后产能关闭退出煤矿总体实施方案的批复》。 文件出台后，原南桐矿务公司所属的几处煤矿立即永久关闭。 在煤矿关闭半年后，重庆市文物保护志愿者服务总队的志愿者们，第二次走进了万盛南桐矿山。 追忆矿山曾经的辉煌，见证关闭后陷入沉寂的矿区，见证在重庆，一个行业整体即将成为历史的无奈和阵痛。志愿者们为进一步保护万盛矿山遗址，留住矿山记忆，而记录…… 这次探访万盛南桐矿山遗址的公益活动，得到了万盛地方史爱好者的大力支持。万盛博物馆余馆长联系安排并陪同到矿区。 原南桐煤矿党委副书记、工会主席、万盛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任素华。 南桐煤矿退休高级工程师、万盛地方历史研究会副会长刘远良。 他们作为矿山80年兴衰的见证者经历者，对矿山充满激情与怀念。详实的历史介绍并带领志愿者们，走进了南桐矿务局下属的几个矿区，实地探访煤矿工作的流程，了解煤矿工人的艰辛和为了国家能源而付出生命的可泣可敬。 任主席介绍，南桐煤矿是南桐矿务局规模最大的矿。曾经职工达7000多人。 走在开采规模最大的南桐煤矿的行政中心，曾经职工家属达几万人的喧闹，人来人往的街道，已人走冷落。 没有了烟火的职工食堂 无人居住的家属区 曾经的十字路口公交站 这座桥是连接生活区和矿区的交通要道 探访第一站，来到了南桐煤矿的生产区。 高高的竖井凸显于空旷的矿区。山顶的房屋是南桐煤矿自已的洗煤厂。竖井的原煤经皮带传输翻山进入洗煤厂。 原煤中含有硫等有害元素，会造成钢铁的热脆性，形响钢铁的质量。所以炼焦之煤先要脱硫，脱硫必须进行洗选加工后成为精煤，用于冶炼。任主席的一席话，才明白煤碳也要“美容”。 地下负450米的竖井已关闭。左侧的走廊连于井门，升矿后矿工们带着一身黑煤和疲惫，进入走廊到澡堂洗毕后回家。 矿山关闭后，所有的废置。 无人乘座的罐笼 曾经是矿工下井的交通车 来到万盛火车站 站在横穿铁路的天桥上，看那些曾经车来车往的铁路线，如今空荡荡延至远方。 这里是运输煤矿大宗产品的川黔线的一段，重庆至赶水线，途经万盛东。 跟着旗手穿铁路 志愿者们在万盛火车站踩着枕木过铁路，那些运输繁忙而铮亮的铁轨，如今铁迹斑斑铺满杂草。 顺着铁路来到了溜煤嘴干坝子洗选厂。 开采规模最大的南桐煤矿有自已的洗选厂。南桐矿务局下属的几处煤矿，则会将原煤运至这里洗选。 洗选厂的大煤仓 任主席为志愿者讲解洗煤的流程。 兴趣甚浓，志愿者家长给小志愿者讲解洗煤的过程。 厂区里随处可见这些皮带运输走廊 它们是运输煤的工具，也是厂区的一道风景线。 从洗选厂出来到东林煤矿。 东林煤矿是南桐矿区历史最早的煤矿。民营起家的东林煤矿，在新中国成立后公私合营归国有。 关闭后的东林煤矿也是处处凋落： 计量班 翻茏岗亭 职工蓝球场 人去楼空的采煤队办公楼 关闭的矿井口 还没开封的皮带，它们是矿区的运输线。 最后看一眼，黑漆漆的皮带运输房。 无人值守的物资库房 东林煤矿办公大楼 几个月之前的宣传栏 煤矿关闭对职工安排的解释文件 任主席带我们乘车前往砚石台煤矿。 砚石台煤矿的原煤运输天桥，堪称矿山的一道风景线。 这是由煤矿自已设计修建的运输通道。 65米长的主跨，跨过一条公路一条铁路和一条孝子河。 原煤开采出来，通过天桥内的皮带盘，输入这一排排煤槽。 煤槽将原煤倒入铁路上的运煤车，把原煤运至洗选厂进行脱硫精洗。 铁路边上的职工宿舍早已人去楼空。这里是南桐矿务局最早关闭的矿区，缘于2014年砚石台煤矿曾发生过一起重大矿难。 沿着孝子河继续走，来到了临河的红岩煤矿。 红岩煤矿在一条临河的山沟里。 孝子河将煤矿一分为二。 夹在山沟的红岩煤矿，有一条称为亚洲最长的轨道缆车。 垂直高度200余米，轨道长420米，倾斜30度，它是煤矿工人翻山越岭回家的路。 山沟里的红岩煤矿，没有多余的平地建房，山下是煤矿，工人村在山那边。山上与山下形成落差700多米。 工人们每天完成艰苦的井下作业后，还要翻过一座山才到家。回家的山路至少在一个半小时以上。 为了改善工人们上下班的出行条件，1971年修建了这条轨道。将山脚至红岩家属区连接。乘坐轨道缆车上下班，单行只要5分钟就能从700米的山上到达煤矿作业点。 现在这条连接上万人职工家属出行的交通轨道缆车，在山顶家属区整体搬迁后已废弃。 志愿者们仍怀着好奇之心，蹬上高高的石梯，寻找埋在草丛中亚州第一的缆车道，找寻那条满载着矿工们深深记忆的回家之路。 红岩矿的涌水量很大，矿井里出来的涌水含有杂质，不能直接排入河里，所以在河上有一条排水沟，即是在关闭后也是日夜不停的排污。 红岩煤矿办公大楼 职工食堂 告示栏里的工资和奖金发放明示，数字停留在2021年第三季度，第四季度永远的空白，恰如煤矿关闭的戛然而止。 探访的最后一站是鱼田堡煤矿。 看见了煤矿的标志性建筑井架，志愿者们异常兴奋，与之留影。 虽然它没有南桐矿局这张宣传图片上的井架伟岸高大。 但，它是南桐矿区目前仅存的井架，没有之一了。 这是网上照片，未关闭之前的井架，两兄弟守望相助。 现在的这位兄弟，成了一堆废铁。 在任主席的带领下，很幸运的进入了提升机房参观。 可提升251米钢绳的大绞盘 空荡荡的矿灯智能充电架 最后几位矿工的名字，应该是永远的记念了。 矿区处处都是安全防范警示 母念妻等儿女盼，愿君平安把家还。 深深的井巷倾注着亲友的祝福，厚厚的地层隔不断亲人的期盼……真城的祈祷却挡不住矿难发生的概率！ 在鱼田堡发生矿难处，任主席痛心的讲述…… 鱼田堡煤矿是瓦斯突出最多的煤矿，刚一建好矿，就突发瓦斯。查资料，1956年建矿至2016年关闭，有100多名矿工付出宝贵生命。 多灾多难的鱼田堡还出了一名全国劳模一鱼田堡掘进队长张前东。 2002年该矿穿水矿难中，队长张前东升井后又返回矿井深处搜寻工友。经过7小时水下艰难跋涉，与死神赛跑，带出63名矿工平安返家。评为了2002年度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 盖上了厚厚的混泥土，永久封闭的矿井。 埋藏在地下的矿产不会丢失，而告别了一个时代的工种，若有所失。 离开鱼田堡煤矿，回望这座无名却通体黑色的山峦。那是挖出的煤渣废弃成了一座山。 挖地千米，将地下的一座山搬到了地面，煤矿工人用生命在移山，却不是愚公。 他们带给人间生存最基本的能源一光和热，却献身地层难见阳光。平凡而伟大，奉献而艰辛，值得所有人尊敬并永记。 留住矿山的记忆，留住曾经为中华民族的抗战和社会主义新中国建设而贡献毕生的矿山人的年代记忆。建立重庆煤矿博物馆是一项意义重大、造福后世的好项目。希望项目能顺利实施，妥善保护与利用好这些工业遗产，并与地方历史文化、旅游等有机结合。我们期待，让工业遗产重新活起来，造福一方。（作者及照片来自重庆文物保护志愿者服务总队志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