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向荣小学,是我成长的摇篮,它珍藏在我记忆的相册里,翻阅一张张色彩斑驳的画面,我仿佛又回到了七十年代那个书声朗朗的校园内……</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因为我夏天总是跟着大孩子去夫夷河洗澡,也许是因为我偷吃了别人家果园里还没成熟的桔子,也许是因为我爬到池塘边的柳树上掏了乌鸦的老窝……我刚满七岁,父母突然决定要送我送去学校念书。平日里羡慕哥哥姐姐们背着书包上学放学,经过我的面前总是很神气的样子,于是,我也盼着这一天。</p><p class="ql-block"> 到了九月一日,母亲大清早就喊我起床,把我平时穿的开裆裤扔下,给我换上大哥一条穿褪色了的长裤。对这小屁股不露在外头的长裤子,我还真有点不习惯。那天的天气格外晴朗,我背着个崭新的帆布书包,里面装着一支铅笔和一块橡皮擦,喜颠颠的往学校奔去。</p> <p class="ql-block"> 家里到学校,从院子背后上大马路虽然好走点,但要经过舒家院子,舒家院子的狗会追着屁股咬。我只好从田垅里跨过一条小溪,禾苗向我点头,溪水一路欢歌,爬过一道山坡到了学校。</p><p class="ql-block"> 学校在新屋唐家院子背后,没有围墙,没有大门。三面环山,山里长满了枞树、杉树、还有野茶树、毛栗子树,环境幽静。校园正中,几棵郁郁葱葱的水杉树围着一块小操坪,操坪的一端,两根木柱支起个破旧的蓝球架子。由于刚放完暑假,到处落叶杂草,三排土砖青瓦平房是教室兼老师住房,二纵一横,铁制的上课铃像块老腊肉挂在低矮的屋檐下。横的一排坐向与新屋唐家院子一致,面对早晨太阳升起的河伯岭四尖峰,土砖墙上“农业学大寨”几个大字格外醒目。</p> <p class="ql-block"> 迎接我们的是位中高个子的年轻女老师,满脸笑容,目光里充满阳光般的温暧,齐耳短发显得很精神,她就是刘老师,我的启蒙老师。两块五毛钱的学费先欠着,我领到了崭新的课本,一本语文,一本算术。</p><p class="ql-block"> 开学第一天,还出了一件糗事。下课时我急着上厕所,可我一不小心把裤腰带(就是一根布带子)扯成了死结,怎么也解不开,在厕所门口,小脸憋得通红。情急之中,刘老师走过来了,蹲下身子,一边忙着给我解裤腰带,一边安慰我说:“不要急哈,老师在呢。”顿时,我感觉老师特别的亲。一会,裤腰带解开了,我连忙冲进厕所。我出来时,刘老师还在门口等着,她帮我系好裤腰带,然后摸摸我的脑袋,牵着我的小手回到教室。</p><p class="ql-block"> 刘老师牵着我手走路时,我特别地得瑟,感觉自己是老师最宠爱的小王子。可我后来发现,老师牵着我们的手唱歌跳舞;牵着我们的手爬学校后面的山坡;牵着我们的手过学校前面的大马路……全班所有孩子的手刘老师都牵过。</p> <p class="ql-block"> 几天后的星期一正式上课,孩子们什么都不会,连握笔的姿势都要手把手地教,读拼音的口形都要一遍遍地纠正。刘老师总是很耐心,很和蔼,轻声细语,不厌其烦地教了这个孩子再教另一个孩子。当她握住我的手教我一笔一画写字的时候,我感觉她的手像妈妈的手一样温暖。刘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字非常工整漂亮,她教我们念生字时字正腔圆,清脆动听。我刚开始在生字本上写字时,总是把一排字从左慢慢斜到右边顶上去了。刘老师轻轻地对我说:“你很上进,但写字的时候要注意按格子写,不要写出格,要让你的这些小兵排列整齐呵!”刘老师从来没有严厉批评过谁,孩子们都很喜欢她,粘她,她总是笑意盈盈的。是她领着我们开始了识字、拼音、算数之旅。</p> <p class="ql-block"> 三年级时,年轻的周老师当我的班主任,又是我们班的语文、算术任课老师,他是全能老师,按辈份我该称叔伯。虽然不是师范毕业,没有学过教育学,也没有修过哪门专业学科,但很敬业。认真备课,备课本上都是工工整整书写的教案,每学期有厚厚的好几本;认真上课,关爱每一个学生;认真批改作业,每一道题都仔细批阅。别看平时大大咧咧,风趣幽默,课堂上严肃的样子令人敬畏。我陡然想起一句“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金钢手段”,拿这话来形容这位周老师,感觉那是量身定制。</p><p class="ql-block"> 当年,我是周老师的学生娃也是生产队里的放牛郎。周老师很了解我的家庭状况,学校听课的时间对我而言是我很宝贵的,因此,课堂上他总是特别关注我。上课时,周老师要求同学们坐姿端正,集中思想,认真听讲。很多时候会点名要我站起问答问题,上台在黑板上答题的次数我算是最多的。每当我答完题时,周老师会从嘴角边泛出一丝难以被人察觉的笑容。周老师讲题特别强调步骤,包括每一个符号;批改作业也很严格,少一步都会扣分,并要求重新做一遍。在老师的影响下,我的作业也一丝不苟。期中和期末考试后,我会领到奖状、本子之类的东西,心里特别高兴。回家捧着奖状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端端正正地贴在墙上。</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小学是五年制,除语文、算术两门主要功课外,还有音乐、体育、劳动三门课,没政治课。孩子们也不知道“政治”是怎么回事,教室墙上那些横七竖八的标语中有好多字也认不得</p><p class="ql-block"> 上完五节课后已是下午,学校值日老师准时拿一根小铁棍敲打悬挂在屋檐下的那块“老腊肉”,“当当,当当……”放学的铃声终于响了。可是,急着回家吃饭的学生还得在操坪列队,听新调来的唐校长作报告。唐校长横披了衣服,腆着肚子在台上,打了个饱嗝后,报告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犄角旮旯翻来复去……,台下,早已饥肠辘辘的我们忍不住交头接耳,像成千上万只蜜蜂发出“嗡嗡”的声音,这声音淹没了唐校长的报告。唐校长气得声斯力竭地向台下喊话“你们想早点回去,还是要等到晚上回去?”一小撮排在队伍后面的同学,不知道他们的肚子饿不饿,故意瞎起哄,回答“等到晚上回去!”我个子矮,排在队伍最前边,不知天高地厚地也随声呼和“等到晚上……”,“回去”二字还来不及喊出口,唐校长伸手老鹰抓小鸡似的把我高高提起,掷在台上。</p><p class="ql-block"> 瞬间,台下鸦雀无声……</p> <p class="ql-block"> 我耷拉着脑袋在台上,眼睛斜瞟着唐校长,报告,终于完了。我急忙回家放牛,西边的太阳快要下山了,夫夷河上静悄悄……直到天麻黑,老黄牛的肚子仍然瘪得像粑臼似的。</p><p class="ql-block"> 晚上我趴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摸出藏在枕头底下的弹弓不停地摆弄,翻来复去地睡不着……</p><p class="ql-block"> 我看见唐校长在河圹上,像是从哪里回家的样子,于是,我手里拿着弹弓埋伏在路边。当他悠哉游哉地从我面前走过不远,我把弹弓瞄准了他,只听“咚”的一声,“子弹”正好打中后脑壳,他用手捂着后脑壳转过身来,发现了我。我赶紧往田垅里逃跑,他在后面追,我在前面逃,眼看距离越来越近,我急中生智,故意朝一片烂泥田跑,他穷追不舍,朝我猛扑过来,果然陷进了泥潭里。看着他一副狼狈相,我忍不住笑出声来……</p><p class="ql-block"> 忽听得耳边有人叫“不准懒床,早点去放牛”。从梦中醒来,我揉了揉矇眬的眼睛看看窗外,天亮了……</p> <p class="ql-block"> 老黄牛为生产队添了两头小牛犊,学校山坡上的枞树菌、茶泡、毛栗子我还只尝过几回,转眼,到了五年小学的最后一期暑假。炎热的夏天,为了从生产队每天给家里挣“二分五”工分,我同大人们一样投入到起早贪黑的“双抢”中,火辣辣的太阳下,一身皮肤先是微红,后是大红,再脱一层皮后变成了紫红色。一番“大红大紫”,来不及把脚上的泥巴擦洗干净,接过一张如约而至的初中入学通知书,立刻,我感觉自己又长高了一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