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魚 <p> 乃魚,不高的个子,有些黑瘦,皮肤粗糙,头发乌黑,眼睛细小,牙齿洁白,憨笑之后,会在滿是污垢的脸上留下一对浅浅的酒窝。他患有严重的风湿关节病,说是那年大炼钢铁掏铁沙在冰冷的河水里呆的时间长了,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他就住在队上饲养室后边的一间破旧的厦房里。屋子有些破旧,推门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座灶台和用土坯支起来的一个小案板,紧挨着的,就是一个不大的土炕。用家徒四壁,杂乱无章来形容这个家,是一点儿也不为过。进得屋来,你会有一种不愿意多停留一分钟的感觉。</p><p> 我们下乡来到这个小山村,就知道他孑身一人。由于种种原因,也没能说上一门媳妇。听村上人说,乃魚小时候,也是个戴着银项圈长大的值钱娃,家里日子殷实,父亲还有些文化。土改时被定为富农,家产大部分被分掉了。后来父母早早双亡,只留得姐弟二人,再后来姐姐嫁到了后山,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也就很难顾及他了。初中毕业后,他就只身在家,自己劳动自己养活自己了。他的风湿病越来越历害,以至于队上的大部分农活都无力完成,只能干些轻微的活路,工分挣的还不如一个女劳,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原来,他给队上当饲养员,吃住在饲养室,每天与几十头耕牛相伴,挣的是不分晴雨天的工分,日子还算可以。文革开始后,贫宣队不放心他,害怕他在牲口头上捣鬼,就不让他干了,他只好每天出工,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挣不了几分工,日子就越过越艰难。</p><p> 乃魚是队上少有的几个初中生,萛是有些文化。我们到村上后,他虽然长我们几岁,但很和我们玩的来,有事没事总爱到我们住的地方来和我们闲聊。他虽然日子过得孤独,艰难,但对当时周围的一些人和事,还是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很有见地。下雨天,大家都在饲养室闲谝,贫农队长的一句:讶,毛主席恐怕把这哨子面底菜(吃哨子面炒的红萝卜豆腐肉哨子菜,那时生活艰苦,一家人吃一顿哨子面也就炒一点)拿大老碗舀着吃呢;大家听了,都哈哈笑起来,乃魚却不屑一顾,只是撇撇嘴。他说话虽算不上结巴,但开始总要来几个:蛮.蛮的语气词。他曾说:蛮,蛮,北京有个毛主席,各队也有个毛主席;蛮,蛮这世上鞋和袜子有样样,而事却没样样。这些话听起来俗,但哲理还是很深的。他还常常来找我们借当时我们能弄来的一些所谓的禁书去看,而只有他坐在那专心致志的看书的时候,才完全没有了落魄和邋遢的样子,象是一介书生。</p><p> 九八年我们回村看望,那时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吹到了我们村。村上因地制宜办起了白灰厂,乃魚当了厂里的会计。队长对我们说:如今的乃魚成了厂里的宝贝,他为白灰厂发展出了不少的好主意。他提出的把白灰淋成水晒成白灰干块的深加工,比直接买白灰赚钱多多了,且运输还方便。现在,我们把白灰干装袋都买到西安l去了,给队上赚了不少的钱。邻村的一个小他几岁的寡妇,也快迎进村了,我们听了很高兴。当见到乃魚的时候,的确象是换了一个人,虽然走路还是一摇一晃的,但人精神多了,衣着也比从前好多了。交谈中,他高兴的告诉我们:现在有钱了,准备什么时候进城去看看他的风湿病。</p><p> 二O一八年,正值我们下乡50周年,我们又回村去看看。此时老队长已经八十岁了,他见到我们,叹了口气说到:乃魚终是没有看好他的风湿病,而且还影响到心脏。终也没能把那个小寡妇娶进门,而早早的就走了。当我们提出想去乃魚坟上去看看时,老队长又叹声到:都这么多年了,不用去了,现在村上的公坟又在沟那边还挺远的。乃魚没有什么亲人,也没人去给他上坟,逢年过节村上的老人给自家上坟时,一般都会給他燎几张。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不记得有乃魚这么个人了。</p><p> 离开村子,我们的心沉沉的。</p><p> (2021.12.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