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婉如清扬

　　还未来得及出声，睁眼，发现又是一场梦，泪水早已打湿枕头……

　　记忆中，母亲是个精干要强的人，也是一个勤快利索的普通妇女。小时候，我的鞋子总是在一片乌泱泱的手工缝制的布鞋中独树一帜，母亲做的布鞋，总会在上周斜边上镶一圈白边，暗红色缎子做的鞋面，我和妹妹还可以选择一颗漂亮的扣子放在旁边做装饰。我俩都非常喜欢，走路也小心翼翼的，生怕落上了灰。后来，身边逐渐出现了旅游鞋、小皮鞋等等，年幼的我很是羡慕，却也知道这布鞋已是母亲竭尽全力能给的最好的了。

　　上小学后，身边的裙子渐渐多了起来，我们也非常渴望，于是画了一副连衣裙图给母亲。母亲后来扯了块儿红布，买了一卷红丝带。于是，过年时我们姐妹俩各自有了一身红色蓬蓬裙，收腰的设计让裙子美了许多。我俩迫不及待地穿上，串门走亲戚去了，当然赢得了许多羡慕的目光，我们开心极了。母亲也逢人便说是姑娘自己设计的，以至于很多年后才能想起来那件裙子是母亲一针一线地一点点缝出来的。一个七岁孩子的画稿也不知道她废了多少力气来解读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呀，其中珍藏着母亲多少心血呢？她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来我们满足我们爱美的愿望。

　　转眼多年过去，人们已不再穿手工缝制的衣物。可母亲还是缝缝补补，大到家里挂着棉门帘，小到每只凳子都有一顶毛线帽子。母亲还笑称，冬天它们就不会冷了。她会随手拿出，不知何时搜集到的小布条，做个小座垫，让我们拿到驾驶座上坐。可我总辜负她的好意，也心疼她戴着老花镜穿针引线的样子，垫子最后只留在了父亲的电动车上。还有围裙，母亲用各色布条拼成各种样子的花围裙，而且做了不止一条。真不知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创意。她说要留给我们姐妹俩，也确实如此。如今，我们各有一条不同颜色，不同花式，却同样针脚密密的花围裙。

　　由于工作原因，我的颈椎不是很好，有段时间头晕恶心，甚至上肢发麻，她比谁都急，带我去中医院按摩。记住那么多穴位，真不知道中学文化的母亲是如何记住那么多我都叫不出名字的穴位的。又给我做了无数个小枕头，有些是和父亲一起完成的，有装玉米的，有大米，有小米，有麦麸，有黑豆，有黄豆……我们还说拆开枕头就可以煮一锅八宝粥了。印象最深的是一八年年初，手术后的母亲用细瘦的手指捏着绣花针笨拙地穿针引线，她要再为我做个枕头，之前的枕头枕着不太舒服了。然而不足三十厘米长，十厘米宽的枕头，她缝了整整一个下午，缝好后，还是找来父亲一起灌上豆子，再次缝合。后来我摸着不是那么细密的针脚，掉了很久的眼泪。我知道病痛不仅时时折磨着她，更影响了她的视力。这个曾经对她来说无比简单的手工活，不知是她扎破了多少次手指换来的。然而，她不说，我不说。她怕说了我担心，我怕说了她心中难受，都强颜欢笑，只为让对方舒服些。那段日子，她一瘦再瘦。父亲也跟着体重骤降，瘦到不到百斤了。要知道，要知道父亲有一米七几的身高呀。

　　同年8月，我再次带着母亲出来旅行，这已是今年的第三次，她是个不喜欢出门的人。最后的日子，也许是不忍拂掉我们的希望，也许是想再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总是抱着最大的希望去找打听到的某医院某教授，去为母亲询问病情，却总是失望而归。那些日子，我和母亲在小酒店里歇一上午，下午便去附近景点走走。我们爬过了八达岭的长城，太累了，她就扶着扶手靠着墙坐下休息。不知她凭着怎样的毅力和我们爬长城。后来，我们去了颐和园，去了故宫，去了恭王府，也去了天安门，我们往返北京两次，参观了以上景点。我们还去了西安，参观了举世闻名的秦陵兵马俑，拜读了西安碑林馆的真迹。她很容易累，我们背着中药，累了，就在沿途酒店休息。我知道她想多留给我一些回忆。那天我在宾馆，无意说起路上一个女孩儿的头发好漂亮，于是母亲要给我编头发。母亲花了很长的时间给我整理，最后还拍了一张照片儿留念。母亲，如今我即将出阁，但能为我编发的却永远不能是母亲了。

　　三年了，从不能听、不能提“母亲”二字，到如今可以回忆与母亲的点滴，时间真的能改变许多。三年来，我总是对着母亲的旧物，睹物思人；对着手机里的相片，默默流泪。多少次梦中相见，母亲还是一脸微笑，慈爱地叮嘱着什么，可是我一一句也记不住。多想母亲再次摸摸我的头，多想母亲再次牵牵我的手，多么希望母亲是去天国去旅游，然而天堂的路来去不自由！

　　季老曾说，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是灵魂不全的人。如今，我正是这灵魂不全的人，怀着不全的灵魂抱终天之恨，一想到母亲就泪流不止，数十年如一日。

（辛丑年冬月初二 养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