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蹈矩（JWGuo）

人间至味是清欢。初识此句，是十余年前读林清玄的一本小书中的文字，见到非常欣喜，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文字。至于什么是清欢，说实话，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清它确切的含义是什么，只是感觉很美很美的一种印象。有些文字，你不一定会清楚表达的什么意思，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内容。但是，它就会给你美的感觉，美的传递，如此足矣。
后来也陆续从其它文字中读过这句诗，但都是一闪而过，从未努力记住，也从未认真去想，去究。
周日，一个自然睡醒的早晨，在放飞想象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又冒出了这句“人间至味是清欢”。自己想了许久，什么是清欢，也没想清楚。
冒出这句美妙文字的缘故，是缘于昨晚和朋友的一场关于幸福、关于简单的谈话，一场对几十年人生过往的相互回忆，以至于一早醒来就驰于想象什么是至味，什么是清欢。
惺忪之间，脑海里似乎对清欢有了诸多理解，也冒出诸如“年少不懂曲中意，听懂已是曲中人”的感慨。但是睁开眼来，所有的想法和感慨，都被从窗帘缝隙中飘来的那缕阳光给照射的一干二净，荡然无存。
难得一个轻松的早晨，难得躺在床上看窗外射进来的温暖的阳光，顷刻之间，心中满满的惬意，满满的舒适。墙上斑驳的光影，顿时也充满了艺术感。
终于还是捺不住的好奇，起身到书橱中搜寻林清玄的那本小书，好在没有丢失，翻到《清欢》那篇，跳跃文字找到那句诗，才知道自己记错了。原文是“人间有味是清欢”。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然始终认为“人间至味是清欢”。一字之差，却给人的想法不同。至字有穷极美味，只此一家的意思，给人突出了唯一、顶尖、舍我其谁的感觉，更执着。有味，却更淡然，更惬意，更洒脱。一念执着便成魔，念念不忘的至味，其实只是有味。词的原文是：
细雨斜风做晓寒，
淡烟疏柳媚晴滩。
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抹乳花浮午盏。
蓼茸蒿笋试春盘，
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是苏东坡在宋神宗元丰七年从黄州去河南汝县任团练使时，途径泗州，也就是安徽泗县时，与一位当地名叫刘士彦的太守朋友一同游南山，吃野菜时所做。如同大多数人一样，我也只是记住这首词的最后一句，因为它铺面而来的美好，让人满心的欢喜。林清玄在文字中写到“清欢之所以好，是因为它对生活的无求，是它不讲求物质的条件，只讲究心灵的品味”。他言人间“清欢”难觅，眼要清欢，找不到青山绿水；耳要清欢，找不到宁静和谐；鼻要清欢，找不到干净的空气；舌要清欢，找不到蓼茸蒿笋；身要清欢，找不到清凉净土；意要清欢，找不到智慧明心。重读来，倒有一种错觉，林清玄更是注重清欢的人生至味。世俗里没有清欢，在馆子里吃不得清淡的小菜，在品茶喝咖啡的地方找不到清静，即使是山寺公园，也是一片嘈杂。所以林清玄对清欢追求的格调，我是难以企望。
于我，倒是更易满足心灵的放松。没有雪抹乳花，更谈不上蓼茸蒿笋，其实这些野味，在今天已是奢侈。我想象的清欢，只是简单的一顿饭，能聊天的几个人，关键是能谈得来交得心的几个人，聚在一起，就是清欢。记得新贤老师给我描绘过一个场景：雪天，最好是大雪，暖和的小馆子里，三五朋友，几个小菜，最好有一盘凉拌的白菜，细斟慢酌，抵头畅谈，当是十分惬意。我想，这就应该是十足的清欢。围炉夜话，也应该是一种清欢。
其实，昨晚和朋友的那场谈话，也是一种清欢。忆起以前，每逢周末假日，我们总去市场购一只鸡来，烧炒煮炖，然后几个人，推杯换盏，将生活的苦涩酸甜，倾吐细谈，酒熏情酣，即使简单，即使尘俗，却也是一种清欢。
清欢，其实就是一种心情，无关外界。当心情愉悦时，观云听雨，弄草种花，读书写字，饮酒品茶，无论那一种都是一种清欢。
苏东坡当时写下此句，应该是和当时的心情有很大的关系，也与其职位的变迁有很大关系。那段时间，苏东坡自黄州调任后，给皇帝上了谢表，皇帝对其赞不绝口。但仍有小人故意挑拨，称其例行公事的谢表中有怨言。皇帝问是何言。小人说其用“惊魂甫定，梦游缧绁之中”之句批评朝政表达不满，所幸皇帝英明，知其不是此意，小人才闭口不言。但其所言的苏东坡谢表中的那句话，却实实在在是苏东坡当时的处境和心情。谢表中的两句话应该非常出名，“只影自怜，命寄江湖之上；惊魂甫定，梦游缧绁之中。”正是在这种处境和心情下，苏东坡开始了赴任之旅。在其到达泗州时，已是“貲用罄竭，去波尚远，难于陆行，无屋可居，无田可食。”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形下，和泗州太守刘士彦在南山品午茶，食野菜，心灵突然得到放松，是一种多么大的满足，所以才发出“人间有味是清欢”的感叹。
我们平常人，自然没有苏东坡那样的才华横溢，也没有他那样的超脱豁达，倒是一样的知足。“一箪食，一瓢饮足矣”。无拘无束，坦坦荡荡，有万物可骋目，有闲情可神游，即使是烟火人生，闹市僻巷，自是清欢，有味人生。
人间有味是清欢，说到底是简单。生活简单，关系简单，人生简单，没有一丝复杂，却又异常热爱，当是至味清欢。
只是，真的很难！
（202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