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五)

文韵書香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作者:马明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制作:GMF</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图片: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5, 138, 0);">  作者简介:马明高,山西省孝义市人,复旦大学中文系第三届作家班和鲁迅文学院第三届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剧作理论专委会副秘书长,山西省作家协会全委委员,山西省电影家协会理事,吕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孝义市作家协会主席。出版著作二十多部,获全国优秀电视剧奖、山西省“五个一”工程奖、赵树理文学奖、山西文艺评论奖、人民文学观音山杯游记散文奖、中华读书报散文奖和浙江作协非虚构散文奖等十余项奖项。</span></p> 八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说到吃喝,不能不说孝义的那些诱人的小吃零食。上了年纪的人,年长的人,谁能忘记,这些小时候一说起就流口水的小玩意儿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顶顶顶楼楼,不捉大大捉猴猴;三步六步,快快进步;红布绿布,各色布铬住了;鸡蛋黄酒,越吃越有。"想起这些童谣,就想起旧时候的时光了。小时候,每当放假之后,就老想的出门走亲戚,尤其是新年过后,就盼着去姥姥家住两天,为的是能解解馋。因为,此时大人们早就把给孩们的好吃的准备好了,诸如绿豆糕、蜜枣儿、凉粉、旋粉等各色小吃,让孩们大饱口福。姥姥家离我们村有二三十里路,走大路远些,走山路近些,翻几道山,蹚几条河就到了。总是父亲引起我们走,走累了,就坐下歇歇脚。日出山头时动身,日薄西山时就到了。到了,心里就妥帖了。那也是个温暖的家,好吃好喝,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一去之后,姥姥就让我们先站在门口,她拿起墙上的衣拍子,出来,叫我们一个个伸直手臂,啪啪啪的给我们拍了身上的土,再把我们一个个扶着上了炕。我们就坐在暖暖的炕头上,眼睛瓜瓜似的,看姥姥给我们做好吃吃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姥姥将山药蛋洗净去皮,切成小方块的锏丁丁,把豆腐干也切成小丁丁,洗净芹菜,将茎切成小段段。这时候,灶台上的锅已经开了。她把之前早已泡好的黃豆、花生仁捞出来,放进烧开的锅里,火水慢煮至熟,期间放少许盐,捞出,再将山药蛋丁丁单独煮至九成熟,将芹菜段煮煮捞出沥水。然后,连同切好的豆腐干丁丁,一同搅拌,放入一盆盆里,加味精、花椒水、八角水和油炸葱花,滴入几点香酒,就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再做花花茶。姥姥把洗净晾干的红黄胡萝卜、茴子白、芹菜、花生仁、胡芹、黄花菜,切成条等形状,放在一个盆盆里,加入盐搅拌好,用温火把麻油加热,炸花椒、生姜和蒜,放入菜中,再将老陈醋放入炒锅烧开,倒入菜中,搅好,一会儿就能吃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姥姥把己准备好的羊糊腊、猪压花、皮冻切好,放蒜汁、老陈醋,调好。再从腌菜缸里夹一碗用芥菜疙瘩檫成丝腌好的黄菜,再从小菜坛里夹一碟也是用芥菜疙瘩做好的辣莱丝丝,用油喷葱花、辣椒调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好了,端上来!热气腾腾的小馒头端上来了,小米粥也端上来了,全家人围在小炕桌旁,我的喉咙里已经滋溜滋溜地想吃了,姥爷拿起筷子,看看我们大家,说吃吧,大家就纷纷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好美的一顿乡村晚餐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听老人们说,孝义的小吃,最初都是用来祭祀的食物,久而久之就渐成小吃了。据考,孝义的小吃源于龙山、仰韶文化时期,经过秦汉先民的开拓积累,唐宋时期成熟定型,明清时期繁荣发展,形成了现在技艺精湛、工序完整、复杂多变的特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叮咚,叮咚,叮叮咚"卖货郎的敲铁板声从村头又飘过来了。"灌馅糖,果丹皮,醋柳膏子酸梅糖!"一阵接一阵的吆喝,就把村里不同角落的馋嘴顽童,像蜜蜂似的嗡嗡嗡地倾巢出动。货郎挑子的货架上,物品繁多,呈现出光怪陆离的色彩。既有剪刀、锥子、顶针等日用品,又有气球、水枪、万花筒等小玩具,还有女孩们喜欢的发夹、花红头绳、皮筋和漂亮钮扣,当然,最诱人的是筐筐盘盘里的灌馅糖、果丹皮、醋柳膏子之类的小零食。"家里有破铜烂铁吗?牙膏皮,烂钢勺,方孔铜钱也可以,有多有少拿过来,想换什么就什么,好好吃吃等你哟!"女孩子们害羞内敛,不经大人们同意是不敢随便拿东西去换的。男孩子们就有胆子大的了,跑回家里翻箱倒柜搜罗一气,也不见有什么东西,急了,便傻傻地将尚未用完的牙膏全部挤掉,还用水冲冲,以薄薄的一块牙膏皮换来了一小块酸梅糖。美滋滋地刚吃完把手指头都舔完了,让母亲发现了,吱吱哇哇地拉过来,就是一阵屁股上打,打得哂哩哇啦哭一阵,母亲转身一进院,脸上的泪蛋蛋还没干,就偷偷地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在孝义,但凡大点的村庄,都有熬粞、做醋、做酱的粞坊。它同油坊、粉坊、酒坊、豆腐坊一样,属于小手工业作坊,是一家一户难以制作,日常生活必需品的加工场所。熬粞是一种技术活儿,火候的大小、时间长短、搅动的快慢,全凭师傅凭经验掌握。这里面的奥妙诀窍一般是轻易不好掌握的。如果熬的是褐粞,必须是慢火,搅得速度慢,熬得时间长。这样熬出来的粞呈红褐色,俗称"醋粞",专门用它做醋。如果要熬白粞,必须是大火,搅得也要快,熬得时间短。这样熬出来的粞呈蛋黃色,俗称"货粞",它是糖粞食品的主料。孩子们吃的灌馅糖,芝麻糖、白棒粞瓜儿都是奶白色的。这蛋黄色是如何变成奶白色的呢?熬粞师傅说是"拉"的。货粞熬成一般都在晚上,拉粞就要等到次日凌晨。这一夜里,怕它冷却变硬,必须把它放在粞坊热炕最热死保温保软。粞坊里的火一夜不能灭,划火加炭,蒸锅里加料蒸熬粞用的谷粒。当蒸锅除除除地冒腾腾热气的时候,就立刻嚓嚓嚓地拉,一下接一下地拉,不停息地拉,拉着拉着,蛋黃色就神奇般的变成奶白色了。这时就可以灌馅儿了,三斤一贯粞配一斤馅儿,馅儿由白糖和核桃碎仁组成,也是加热和货粞差不多了。拉开了货粞,放进馅儿,趁热继续拉,拉成直径约2公分粗细的棍棒时,用专用刀切成小段儿,再放到炒过的芝麻中,在蒸锅的热气中不停地用旋筛㫌动,芝麻也就趁热粘在包好馅的货粞段上了。冷却后就变得既脆又酥,咬一口,真是又甜又香,又酥又脆。芝麻糖也和它工艺一样,只不过是里边没有馅儿,一斤白粞配一斤炒芝麻,拉软挤压,切成2寸左右的见方条状,冷却后,就是一片一片的,像饼干一样厚的芝麻糖了。白棒就更简单了,不用包馅儿,不用裹芝麻,白粞拉成棍棒状后,切成小段即可,所以,孝义家有一句歇后语,"灌馅糖不撒芝麻——白棒"。白棒,也叫粞瓜儿,是把趁热还软的自棒儿,再用纳鞋底的细麻绳勒成一颗一颗的瓜形块儿。腊月二十三晚上,家家户户要买这粞瓜儿供献灶王爷,用这甜粞瓜儿糊住他的嘴,不让他上天后在玉皇大帝面前乱说乱道,以保"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乡村里的老人们可办法多哩!秋天,在山坡野沟里摘回那么多的小酸枣儿,吃不了,又怕干了虫儿酥了,不好吃可惜了,干脆就将它们放在热火炕头焙干,然后在石碾上碾碎,再上石磨磨成粉,过细箩筛成细面面,挤压成块块,到来年初夏,提到街镇一卖,那些馋嘴孩们,一看见这棕黄色的东西,干渴的嘴里立马涶液津津,拉着大人的衣襟哭着吼着就要抿那酸梅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孝义的西乡里,山上都长着两种果子:一种是夏果子,人们叫麦果子,麦穗儿黄了,它就上市了,黄黃的,比山楂果稍大点,吃起来沙沙的,甜甜的;一种是秋果子,中秋节前后才上市,桔子般大小,深红色的,还有细密密的白点点,甜酸酸的味儿,家里放上一盘,满屋飘香。过去孝义还没苹果,这秋果子和梨儿就是主要的水果。秋果子多了,吃不了,可以做果丹皮。秋末冬初,先将秋果子洗净,再捣碎,用手摇磨磨成糊糊,过滤杂质后,倒锅里熬煮。然后,在二尺见方的光滑的特制木盘中,先刷一层薄油,再将熬好的果酱倒入本盘里,用木刮板匀匀刮开,刮成约2毫米的厚度。而后,将这一个个木盘摆放到窑顶晾晒。果酱凝固后用小刀划成小块块,卷成卷卷,就是果丹皮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孝义的西山里,特别是在与交口接壤的高庙山一带,还长着一种小果果,叫醋溜儿,也叫醋柳儿。那西面的大山里,一丛丛,一泼泼,沙棘泼子漫山遍岭的挂满了崖头塄畔。那翠绿的枝叶间,结满了一咕噜一咕噜,圆溜溜,亮晶晶的桔黄色的沙棘醋溜溜。秋风送爽,那缀满醋溜儿的枝技叶叶也舞蹈般的随风摇曳,引诱得过往行人满口生津,停下来,攀崖爬塄,折几枝,几个人边走边吃,呲牙咧嘴的,直打酸酸的的冷颤子。可孩子们,女人们,尤其是怀上孩子的婆姨们,就爱吃这东西。这东西生性皮草,易于生长,今年折了,明年又有了。吃不了,不怕!咱做醋溜膏子。熬制的办法是:将釆折回来的醋溜折枝去叶,在擦尖床上擦成糊状,过粗筛过滤,入锅煎熬,直至熬成糊汁膏状,而成醋溜膏子。熬成的醋溜膏子表层会凝一层油,可保存一两年不变质。加上糖或勾兑上蜂蜜,呈深褐色稠流膏状,微具光泽,气幽香,味甘酸,清热止咳,活血化淤,开胃煞食,愈治溃疡,真的是平头百姓家中常备的宝贝之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想起这些,就想起了孝义旧城和兑九峪的好多做吃喝、卖吃喝的作坊铺子,有油坊、酒坊、粉坊、醋坊、糖坊,有酱园、豆腐坊、面筋房、烧饼铺子、挂面局,有点心炉食铺子、糖果行、粮栈、米庄、茶庄、酒行,还有走村串户的鸡蛋贩子、干鲜果贩子、西瓜贩子、水菜贩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想起这些,就想起了乡村里的磨房、碾房和老米碓房。小时候,记得村里到磨房里磨面叫推碨。村里过去的石磨盘就叫碨。记得我家老院子西面就是老磨房,里面就有一尊两扇石磨盘的碨。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叫法,叫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乃至把后来去磨面机房磨面也叫推碨了。我们村里的磨面机房在村中心的老爷庙里。庙很大,是前院和后院。后院大,有上下两个院,是村里的小学校。前院也不小,有五六间房子,是磨面机房。三台磨面机,一台碾米机,散布西面的两间大房子,每台机子跟前都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水泥池子。东面的房子是过磅开票的。一整天,机房里都是隆隆隆地响着,村子大,人口多,就推碨的人也多。我们上下学出出进进的,路过那里,瞅瞅看看,就觉得有意思。人来人往,机声隆隆,也算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了,什么家长里短,闲言碎语都是从那儿出来的,成了村民们议事参政的公共场所了。尤其是到了快过年的年关岁尾,从早到晚,磨坊里人来人往的,那磨而机总是在转动,天色都深黑了,那些机器都停不下来。记得小时候,家里人口多,我又是家里的老大,每次推碨都里三四袋,又是玉米又是高梁,还有碾米,我都要帮父母扛上,早早地去磨坊里排队,不到五点就摸黑扛着粮袋子去了,到已经有好多人了。等,冷冷地站到那儿,脚凉手冷地等,等到天亮了,过磅的开票的人才来了。中间当村干部、会计的,有权的还要插队,所以,往往要等到日落西山才能轮到我家磨哩。在过去的日子里,这儿也是村里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啊!一直到上个世纪70年代末,土地下戶,开放搞活以后,这里才不热闹了。我记得,我上高中时曾经以此写过一个短篇小说,题目就叫《磨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那时候,经济乏力,物质匮缺,乡村里经常要停电。停了电后,就只能在白家院子里的老石磨上磨面了,那可就是真正的"推碨"了。父亲肩扛粮袋,母亲一手拎簸箕,一手拿笤帚,我则蹦蹦跳跳,紧随其后,就进老磨房了。我家没有毛驴、骡子,只能全靠人的力气。父亲腰里紧着一根绳子,在前头拉,我和母亲在后面推,数母亲忙了,她还要不时地用笤帚扫石磨磨下来的面粉粮渣,还要用簸箕铲上,往上面的磨盘眼孔里装。真的是原始劳动啊,一袋玉米就把推碨转圈受得满头大汗了,再没心思嘣嘣跳跳了。有毛驴、骡子的人家,就省事的多了。毛驴、骡子围着磨盘,眼上护块红布,四条腿蹬蹬蹬地绕着圈圈,应了孝义乡间的一句歇后语,"磨道里的毛驴——打转转",那种"推碨"的声音从老磨坊里传出来,与院门口老槐树上鸟儿的鸣叫声汇成一起,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古老、最动人、最优美的悠悠乡音。</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承蒙关爱,谢谢分享。😜</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