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苑奇葩

曾老伍

　　 联 苑 奇 葩　　

——亦谈那副“字数不对等”的对联

有这么一副特殊对联，大家可能似曾相识：

上联：袁世凯□千古（五字）

下联：中国人民万岁（六字）

据传，这是1916年四川的一位老学究在袁世凯病亡后专为袁氏而作的一副“挽联”。其字面意思很浅白：袁世凯死了（“千古”是死的婉辞），中国人民永存！

这副对联最特别之处就是：“上下联字数不相等”。

也正是这个特别之处，使得其浅白的字句背后有了另一层隐意：其上下联的基本句型都是主谓结构，上联的谓语“千古”与下联的谓语“万岁”，字数是对等的；但上联的主语“袁世凯”与下联的主语“中国人民”，字数显然不对等。有评论认为，这是老学究的一种刻意安排，其中隐含的意思就是:“袁世凯对不起中国人民”。——这种分析言之成理。

这个特别之处，也体现了作者构思的巧妙：作者通过“袁世凯”对不上“中国人民”的特殊安排，来表达一层需要“稍作转弯”方能领会的隐意，从而达到“似挽实讽”的艺术效果。其艺术构思真可谓是别出心裁。正因此，这副对联常常被学界作为“奇联”品评和鉴赏。

　　不过，笔者认为，从对联的规范性要求看，这副对联只能算是联林中之一特例，但无论如何也构不成对联之范例。

大家知道，对联是中华语言独特的艺术形式，也被称为“对偶文学”，其最本质的特征就是对仗。而对仗的基本要求之一就是“上下联字数必须相等”，这也是对联最基本的规则。

据《宋史•蜀世家》记载，五代十国时期后蜀（公元934～966年）末代皇帝孟昶所撰的一副春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是我国历史上第一副有文字记载的对联。此后至今，一千多年来，我们所能见到的对联，几乎百分之百都能遵守“上下联字数相等”的这条基本规则。

上文所引的这副“挽袁联”，虽说“上下联字数不相等”是为了隐藏深意的一种特殊安排，但这终究是一个违反联律的大缺陷。

另外，这副对联还有另一个瑕疵，就是下联用仄声字收尾。对照联律的要求，对联（尤其是“工对”）必须是“仄起平落”，即上联末字用仄声字，下联末字用平声字。而这副对联的下联，末字用的却是仄声字（“岁”属于仄声），显然也不合联律。

因此，笔者认为：这副对联或许称得上联苑之一奇葩，将其当“趣联”玩赏亦无不可，但它毕竟不是范联，不足为法。

2021.12.5.初稿

【后记】

实际上，关于“袁世凯千古，中国人民万岁”这副对联的作者和出处，至今均缺乏有说服力的考据；有人认为其作者就是民国时期四川的奇才刘师亮，但这也仅仅是“一个传说”。

不过，与之相似的另一副“挽联”——“刘甫公千古 ，中华民国万岁”，倒是有据可考：其作者确系刘师亮；联语所挽所讽的对象，则是民国时期的军阀、四川省主席刘湘（1888－1938）。这副“挽刘联”，收录于刘师亮的对联集《师亮对联》中。上联中的“刘甫公”就是指刘湘。刘湘，字甫澄，当时其部下称他为“甫公”。

需要指出的是，“刘甫公千古 ，中华民国万岁”中的“万岁”，其含义不宜作“永存”解，而应解读为“万税”的谐音。《师亮对联》中收录了刘师亮若干副讽刺民国时政和苛捐杂税太多的对联，可以为证：

1. 民国万税；天下太贫。

2. 自古未闻粪有税；而今只剩屁无捐。

3. 双十节又来，奈财尽民穷，想热闹不敢热闹；

二五税加重，供南征北战，望太平何时太平？

4. 米一斗一元，儿一个半元，剧怜载道流亡，人价不如米价贵；

田一亩八税，货一件百税，要过沿途关卡，捐钱还比本钱多 。

……

【资料摘编】

在中国近代史上，袁世凯是一个颇具争议的政治人物，后人对他的评价贬多褒少，贬重褒轻。有人认为袁世凯窃取了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并视之为“窃国大盗”，这条罪状之大简直无以复加。不过，历史学家对袁世凯也有比较中性的评价，认为他是一个“‘治世能臣，乱世奸雄’的曹操型的人物”。袁世凯虽贪权恋栈且擅于玩弄权术，但也有一定的爱国情怀和民族主义；“虽乏远大的政治理想，然亦雄才大略”，是“第一流的行政管理人才”（学者的评论），并在上世纪初期中国的近代化过程中做出过贡献。

时至今日，袁世凯的是非功过已盖棺论定。而其“大过”中之最大者，莫过于晚年称帝，这可谓是他平生最大的败笔。——在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终结了延续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之后，袁世凯竟然在1915年12月12日宣布接受帝位，推翻共和，复辟帝制，改中华民国为“中华帝国”，并下令废除民国纪元，改民国5年（即1916年）为“洪宪元年”（史称“洪宪帝制”）。袁世凯这一倒行逆施的行径，自始就激起了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以至于爆发了席卷半个中国的护国运动。后因情势所迫，袁世凯不得不于1916年3月22日宣布废除帝制，重归共和。

袁世凯因称帝失败而忧愤成疾，至1916年6月6日，终因愤疾交加不治而亡；而他的“帝制自为”也成了一个莫大的历史笑柄。这也是袁世凯死后有很多人写诗作文或作“挽联”讽袁的历史背景。

袁世凯复辟帝制而以失败告终再次证明：逆历史潮流而动者，终将被历史所抛弃。袁世凯最受当时和后世诟病、挞伐的，也就是这一千秋之罪。

【说明】上文所引史料均来源于网上，虽经校对，但不排除尚有遗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