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关于时间</p><p class="ql-block">原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些天拆迁老屋,我以前住的那间小屋,大概还保留着二十多年前我离开家乡时的模样。父母从未去我的房间动过,只是很多东西,不是被老鼠啃坏,就是发霉烂掉,偶尔留下来的记忆,我便心存感激了,触动很深。</p><p class="ql-block"> 老屋的拆迁因于省道经过,父亲原本不同意。兄弟姐妹六人,四人在外,大哥、二哥、三姐在贵阳,而我远在安徽,只有大姐、二姐嫁在当地,父亲说,根没了,他去世后家就散了。</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父亲是个很在意家的人。三岁丧父,我奶奶好不容易将他拉扯大,现在开枝散叶了,却又都不在身边,他想,唯一能拴住大家的,就是这个承载着我们成长记忆的老屋了。所以,政府领导无数次地上门做他工作,他硬是不同意。镇里、县里一些领导是我同学,于是很多电话打到我这里来,甚至市里的一些朋友被托人情,要我做做我父亲的工作。父亲的心,我是懂的。但我还是小心地与父亲商量,我说不是拆,是搬迁,挪挪位置,这点我向您老人家保证,也当您这老教师发挥余热,支持地方经济发展,同时给您老幺几分薄面。父亲的思想工作总算做通了。然,谈搬迁又成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八十多高寿的老父亲终没能等到这天。</p><p class="ql-block"> 老屋搬迁,遵照父亲的遗愿,我原本想把房子搬走就可以了,其他全扔掉。但在清理杂物家什的过程中,我突然觉得,我当年并没有理解父亲。在我一点一点地收拾这些“无用”的旧家什时,我一点一点地拾起了记忆,温暖的事物一下子充盈着我的内心。是啊,生命的过程既是出发又是寻根,既是重合又是延展生命厚度。</p><p class="ql-block"> 祖辈留下来的,我为什么不留下来?即便它们破旧,丑陋,甚至有失体面。但我们从它们走来,才走向现在的。我决定留下它们,将来告诉我的儿子,你的父亲,你的爷爷,你的太爷爷,他们是怎样生活在一个时代的,并希望我的儿子可以这样告诉他的子孙。</p><p class="ql-block"> 我从一堆堆破旧的东西找出:石磨,碓窝,桐油灯,黄桶,罄,簸箕,晒天,竹筛,印椟,炉缸,犁铧,甄子,冒盖,三角圈……等等,甚至连父亲的烟斗,我都留下来了。在一点一滴的整理中,我仿佛在与父亲交谈,同时渐渐地找到了自己。</p><p class="ql-block"> 我开始整理同学或朋友的书信,赠送的笔记本、贺卡以及其他礼物;剪辑收藏曾经发表文章的样刊(以前从没有剪辑保留的习惯),发现一些稿费汇款单居然未领;读书获奖与写文章获奖;等等。这一切,其实是美好的事情,青春并未负我啊。现在翻开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书信,那些滚烫炽热的灵魂依然激荡着心灵,那些年轻的心,令现在的我多么羡慕。</p><p class="ql-block"> 老屋搬迁后,我会留一间宽大的屋子,陈列这些时代的记忆,让年轻人来参观,如果有时间,我会给他们讲一些故事,他们永不懂得亦无法找到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当然,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p><p class="ql-block"> 可惜我的至亲已经看不见了,我留下它们,是便于我的看见。我更希望我的至亲能从另一个世界回来,看看他眷恋的房子和亲人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