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后第一次上学（班长系列二）

泸沟晓月

我是老三届的，初中仅上一年就成了初中毕业生被下乡了。那时极端渴望再进课堂，下乡带了好多政治书籍，初学毛选还看辩证法。在农村煤油灯下曾将我额前头发撩倒一片成卷。小路在尼龙蚊帐里看书，结果将蚊帐烧掉一片。在部队因一篇当兵体会，被送去学习共产党宣言当了讲马列的小教员。学习中我这个初中生显然不名副其实。从那时起我就想补习文化让自己真正成为初中毕业生。为了这个目的，我从家中拿了准备高考弟弟的初中课本开始了我的自学补习路。

没想到当兵一年后医院第三批护训班开课了。我成为其中一员。这是从66年文革开始我被剥夺上学的权力后第一次坐在教室里上课。印象深刻。共3个班。此名单发在78群中经大家不断补充才将名字补全。第一排：高延美老师 我、刘平、颜湘丽、倪永红、陈平、曲佩月、张青、陈敬则、张嘉玲、姚胖。第二排从右到左：崔素英、罗运茹、霍家训、任主任、孙明铎主任、李院长、徐副政委、赵副院长、董副院长、沈浩主任、扬绍武主任。院领导及授科的各科主任们及教员。第三排是二班同学：林其茂助理、扬艳、关仲一、李晓峰、苏琪、陈同英、代敏、张晋荣、夏润荣、宋宝茹。第四排是三班。李渝、王渝平、王建荣、何冰、丛微、李建军、周排长、王中峰、姜增田、胡助理、李助理。李子祥助理员是我们护训班头头。他带着我们完成了8个月的学习生活。沈浩主任教内科。考试时他竟然开创了80分制。理由：学无止境。护训班整个内科分数均低。我才78分（之所以记得与医院名称一样）后发现高考不光100分还有附加分，有时高达120分，此时我总要想起从严要求我们的沈主任。外科是麻醉科医生马家喻（藏族，喜摄影，我们好多照片都是他照的）他那日没来照相。但他教的实在好，尤其休克早期：面色苍白，四肢冰冷，脉压差缩小…..仅维持十几分钟，护士一定要早期发现。考试时我写了这段竟获最高分。高延美老师讲护理，从铺床开始，打针输液，计算怎么配制液体，灌肠，导尿等一点点带我们进入临床。以致我的输液技术在全院比赛中获得第一。罗运茹教的妇产科，讲课通俗易懂，干干净净。后转业到二产院。我们都如饥似渴的学习。

我自己成了一班班长带领我们一班人一起共同学习生活了8个月。这是毕业前夕与李助理一起拍的照片。

　　我们护训队在住院部大楼前一个老式川西民居中上课（网上找的）川西民居特点是进门一厅旁二厢房。一厅是堂屋也是教室，顶头上放黑板。每人一个桌子及小板凳。两旁厢房中间分隔共四间屋。每间屋医院均做一个大通铺可睡4-5人。紧贴大通铺靠窗是单人床（也就是二个木头长凳上放一个木板）部队发的褥子铺上，白色床单套在褥子上，就是自己的床了。军用被子盖，包袱皮里放上自己换洗衣服就是枕头了。我住在单人床上。大通铺正对张嘉玲，紧跟小红， 刘平。旁边屋是副班长姚胖带领下的。堂屋对面则是二班。三班有一半男生。大部分是50军148师卫生队来的。他们住在另一处。但他们中国共产党员甚多。如我班张嘉玲，个子矮小，乒乓球打的极好。18岁就入党，到我班已有二年党龄。我很高兴与她头对头一起睡，息灯号吹响前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后来她成了我的入党介绍人。我与组织的交心几乎就是与她谈话。没有假、大、空。认真的交心。成为无所不谈的好闺蜜。

紧张的学习生活开始了。当时发了个马蹄钟，每个班长每周轮流吹哨起床，集合上课，下课及晚自习，息灯睡觉。生活规律有序。认真学习参加考试。三个班长轮流执政一周。每科学习结束要考试。周六下午政治学习。每周李子祥助理员要召开班会各班开后班长副班长一起开会，了解学习动态班里情况，有问题解决问题。

医院临街准备修建三层宿舍楼。到处都垒着修房子的红砖。护训班考试前三三俩俩相邀坐在红砖上互相背题。成为医院一景。夜里还要在修建工地上站岗。我经常与张嘉龄一起半夜站岗，在星空下，坐在工地砖上，“五四”式长枪放在两旁，就开始促膝长谈。一个小时瞬间渡过。有时意犹未尽交完班我们俩还在夜幕下谈话。护训班有一项工作要去砖窑拉砖。汽车连出车，我们是搬运工。刘文轩班长挎着军用书包里放无数零钱。到目的地每人手拿工地上的抓砖器，1个班包一车。我们10人分工大卡车上站几人，车下几人，抓上砖送上车，车上人接后垒在车上，一会儿就装满一车。那里有工人在装，他们3人传送。装满一车后，刘班长从军挎包里拿出3毛钱给他们。此事好像激励了我们（就为医院节约点钱）像争第一一样，大家抢着干活，姚胖更是从车上跳上跳下满头大汗，班里齐心协力一会就装满一车。那时我真的喜欢我们班。我与张嘉玲年龄最大，那些比我小的孩子们个个不甘示弱，争先恐后弯腰拿砖。最后均是汗水在脸上淌过，被砖灰扫过成了大花脸。干活快几大卡车一会儿就装满了。我们坐在车上跟自己劳动果实-砖亲密接触高兴笑着唱着一路高歌回家了。

霍家训教员好像是讲中药的。那时我院可以自己制造中药如穿心连，止咳合剂等。护训班也用半月时间上山采中草药。山里的折耳根长的好大半人高，用镰刀采割。打捆。我们住在老乡家的阁楼上，一溜通铺。但跳蚤甚多。有人用敌敌畏放小瓶里放入被窝里熏走跳蚤。1周后医院开始篮球比赛了，我离开了。副班长姚胖接替我做班长。

护训班开始了打靶。54式长枪。全班集体坐卡车到山里（不知什么地方）那地方已挖了一片战壕，5人以组开始打靶。我9发子弹打了86环，获优秀。那时班上优秀着甚多。

提干后打手枪却连靶都不沾。好像是25米距离，很近，就是脱靶。我说没练过，参谋告诉我从上往下瞄准靶就开枪，5发子弹又是全脱靶。再发5发，还是不进。零分。后下部队讲起此事。他们立即带我到一处空旷地方，给了好多子弹打了个够，没靶，也不知打到那里。留下个影以示纪念。

2013年老田在中和场赶场时看见打气球的，我们俩比赛。没想到我竟打过参加越战的野战军老兵。

在护训班我入党了，在百年庆党生日之际，我向退休中心要求看自己档案。他们保存就是等我死后填写。我想让档案里的内容活起来，我的二个已故的入党介绍人就这样从档案里走了出来。张嘉玲我的同居室友。在护训班认识。有着共同理想。向组织汇报就是给她谈话，简单直白，不用拐弯抹角，不用说假话，想怎么讲就怎么讲，能让我保持一颗平常心。后来我们一直通信。73年我上了四医大，没想到她竟然没敢去参加考试。我说她，她回答：她没像我一样契而不舍在学习数理化，怕考不好。其实她真多虑了。我到四医大曾问过考官：张嘉玲的父亲曾是四医大教务处主任，是烈士，对烈士子女当年招生是有照顾的。后她调回四医大。再后来我再次到四医大学习空勤时听闻她走了，在四医大一片梅林里用一根绳子了却人间凡事。我到梅林看了好久，梅花开了，香气宜人。是你吗？嘉玲！我想你了。归根结底我们最终会走在一起的……

李子祥助理员，写着一手好字，那时他言语不多，喜欢抽一个如斯大林手拿的那个烟斗。入党时对我争议很大，政治学习时学数理化，走白专道路。听到这一议论，我想辩解：我在学习英语老三篇。后看见电视巜灵与肉》时我大笑，怎么与我当年想法一样。许灵钧看的是英语巜资本论》。但还未容我辩解，当时李助理就回答了；娃娃学习是好事，还要无端生是非。我永远记住了他。看他对我的缺点：接近群众不普遍。护训班同学有好多我都不记得了。还是靠着78群发起，我的副班长姚胖认得最全。

我的工作站一直保留李助理的信息。他后来转业到地方，与我从无交集，也从不找我。在空军医院有天突然看见他在院里散步一问才知，发现肺部结节到我院做放疗（承包给个体）。我立即将他转到我们科，后诊断是前列腺癌，我院没有办法。她女儿玉华将转到华西医院使用药物去势。存活多年。那日问及她女儿他也走了。

人党前与我谈话的是当时支部书记药房的蒋主任。从他口中我才知：一种事情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我当兵后戴了个手表（只为更好掌握时间）有时被人发现，遭来非议。但那时领导们真好，不认为是件腐化堕落的象征。在护训班我有时将表放在枕头下，结果掉了。没有大闹，没有声张，就几个密友知道。不好在护训班寻找。就这样吧舍财免灾。我是这样想的。领导们却认为我大气，有担当是个好苗子。当然也有人认为有钱的人就是不一样。铁凝曾说：做人累就累在舌头上，最好是舌头，最坏也是舌头。当我们思绪和注意力从舌头说好与坏为题的不休争论中超脱出来，人类一定会更加健康地成长。我庆幸，遇到一帮好领导，替我抵挡坏的舌头搅起的风浪。

蒋主任后转业到三医院。前年他90岁生日我赶去为他祝福。

那日蒋主任90岁生日照。大部分是他作药房主任时手下的兵。也有同时代的当兵的人。就我特殊。此次后4年（壬寅年3月）他走了。

72年12月26日，我入党了。护训班我与张晋荣（二班的）一起。我们是文革改革中。没有预备党员一说。讨论通过即可。待入党介绍人谈完，应该我们出去，但未有，就这样我看着听着中肯，热烈的对我的评价，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如今快到古稀之年了，再不会有人这样说了。现在喜欢当面一套 背后一套。现场讨论中。我的评论甚多。表扬的话忘了。批评的我却记下了。如药房一司药说：在街上看见我穿着军装吃冰棍，有损军威。（我又想笑了，但不敢，）。政治处扬干事提到：上班时间想玩。（谁不想玩，想归想，活还是要干的）我告诉扬干事：那天你还叫我去玩呢？原来大年三十，温江杂技团来慰问我院，大家都去看杂技了。病人也都去了。我一个个找病人都不在。在理疗科一人发呆时你来了叫我去看杂技，我说：崔医生不准。你笑道说大家都走了。你偏听偏信会坏事的。后有人谈到我打球骄傲自满，不服从教练指挥。（球队教练药房任药司）

　　这是78医院女蓝。中间就是任药司。那年我们与成都杆塔厂一起在川办三所一起集训。任药司旁二个杆塔厂的教练，左边是7号，右边是6号。孙志华是队长，她旁边是温容丽，打前锋。她们俩都是政治处的。小温喜画画，不知她现在是否仍在画。但她当年向我介绍一本连环画如何画时，布局构思再画让我第一次有了美的欣赏。我喜欢看电影，爱收集电影连环画，从听到小温介绍后我对连环画有了不一样的心情，不光看下面字的介绍，对每一幅画面也能欣赏了。收集了好多四大名著的书。但断舍离现均消失了。小孙后面是雷燕，她与代萍一起打组织。代萍是我老乡，安徽六安人.她后与父母一起回了老家。但对四川依旧魂牵梦绕，78聚会她有空总要参加。旁是丛薇，那时她岁数极小，单纯可爱做事积极，在护训班三班，每次班长一起开会，她总是班长嘴里表现最好的一个，那时我就想岁数太小了，如果18岁一定是入党培养对象。赵军检验科的，她与小英，小美一起我喜称她们“三剑客”。当年爱到她们房里玩，不知是谁（小美？）告诉我，看见我们门前小白菜长的郁郁葱葱，一丛丛的。知道什么原因吗？我摇头。“是我们每早倒的尿水!”又是一阵大笑。小英家带了一些香肠，一人一根分吃了，很硬。赵军说：熟的吗？小英坚决说：熟的！每人啃完还觉得很好吃。后才知生的。第二排右第一人是金玲。她与我在第一次训练篮球时就被教练（是体委来的）指定打配合，一个投篮极准的前峰，一个蓝下有球的中锋。球场上我们俩配合她做投篮样，对方封球，她则将球从对方腋下打给我，我转身投蓝。一般能将此配合完成2次，但被对方发现就不好玩了。教练临走之际教我一绝招说：千方易学，一窍难得。要我大胆冲用斜肩挤，跳起投篮，对方如堵易犯规，罚12码篮我一般能投进球。但我的质量，跳跃均不行，一玩此法就被对方撞倒在篮框下打圈圈。7号发现我的弱点，教我用左右手蓝下投球，从右手侧面及向后投篮，不进行身体上的摩擦。又让6号训练我的体能。那次练球我球技大涨。我打球时对任药司有时不尊重，不喜欢他的指挥。这是真的。但任药司很迁就我。这种批评我接受，比起莫须有好多了。本着有则改之 无则加勉的心态对待即可。但就在这时任药司却替我辩解，说我打球有时不听他的不是不尊重他，是她有自己看法，她的看法有时是对的。本一身刺的我突然不设防的被任药司的话击中了，眼泪溢出眼框，此时全场震惊，有人说经不起考验，几句话就流泪（好像共产党员不能流泪）…张嘉玲紧握住我的手，现场气氛突然紧张。徐副政委宣布休会。休息室里我告诉徐副政委原因。徐副政委告诉我，还是好人多吧。代我平静下来。再次开会举手表决：几乎全体通过。我入党了！那月我全部工资7元交了党费。以致党小组长委婉说：小秦，你是战士党员，只需交5毛钱。我说：全交！

我们一班全体人员。按部队排列，第一个是班长，最后一个是副班长。我不是个称职的班长，班里好多事都是副班长姚胖在干。她热情奔放，喜助人，善张罗。现是78群主。

我旁边是刘平，当年她才16岁。刻苦学习，不善言辞，莞尔一笑，有两酒窝。50年后退休竟在一起，疗养时竟与老朋友重逢，十分兴奋。

颜湘丽旁是倪永红。她是医院宣传队的，宣传队表演的节目带给我们好多欢乐。红霞唱的铁梅，小峰李奶奶，声音高亢宏亮。小英子从最小最矮的一个直跳到站的最高。小红舞姿优美，一台戏她最出彩。到护训班学习竟成同班同学。后成为最好朋友。每当一场球赛结束，她总在家打好一盆热水，准备一杯糖水，一饮而尽后立即洗漱完毕。那感觉太爽了！医院每周一次看电影，在我们宿舍前操场上放映。我们拿上自己小板凳坐在那里等待，等待中，我喜欢给大家讲故事。有次讲“幽灵岛”，电影开始，大家看电影了，她却追问我结局，那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此时电影光下我看见她眼中噙满的泪水。我感到她感情太脆弱又敏感，产生了想保护她的想法。但工作中却异常泼辣肯干。在科室我亲眼病人的呕吐了她用手巾接着搞脏了她的手，一点也没有嫌弃厌烦。

大学毕业后，我许多书扔在床旁，她为我买了个可活动折叠的竹书架。这是我人生第一个书架。所有书均放在上面。跟随我转战南北。如今断舍离好多东西，只有这书架一直保存着，记录着我们的青春年华，美好岁月及那段无私的情感。

02年院庆时，代萍从安徽赶来，我与副班长姚胖一起我们3人与蒋主任及孙政委一起合了影。可惜小红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