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大碴粥

小齐

　　冬夜，月亮瑟缩在云层，星斗也不见踪影。老公在卧室里给小女儿禾苗念着故事书，我则在客厅边听着舒缓的音乐，边眺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

门铃的响声打破了我的沉醉，都八点多了，会是谁呢？我透过猫眼一看，竟是父亲！我忙打开门，父亲的肩上、帽子上、鞋上早已是白白的一层，我忙拿过毛巾递给父亲。

“爸，天这么晚了，还下着雪，你咋来了?”

“下午没啥事儿，走完圈去超市买了点儿大碴子，今天碰到的这份大碴子可好了，我赶紧煮了点大碴粥，刚煮好，给你们拿点尝尝，你和峰（我老公）都爱吃这玩意儿，今天我放的豆也多。”父亲边说边递过手里的保温饭盒。

“这大碴粥呀，就得趁热吃。”父亲边说边憨憨的笑着，我也陪着笑，竟不知不觉的笑出了眼泪。

　　老公也急忙抱着禾苗出来迎接父亲，父亲见到小外孙女，更是喜笑颜开。“你俩抓紧去吃两口，这小家伙交给我”。说完，父亲早已脱去外套，从老公手里接过禾苗，高高兴兴的哄他的小外孙女去了。“爸，天这么晚了，还下着雪，今晚就别回了。”我商量着父亲。“不了，我在外面睡不惯，你是知道的，再说也没事儿，又没多远。”父亲看着我俩吃完，又逗了一会儿孩子，执拗的拿起了外套。我知道父亲自从在母亲去世后，便患上了神经衰弱的毛病，也就不便强留了，便让老公开车送他回去。他起初坚决不肯，后来见我有几分急了，也便应允了。

隔窗望着父亲和老公走向车库的背影，望着曾经一米八十多且身材魁梧的父亲，现在走路有点步履蹒跚，有点驼背的背影，我的泪又来了。

　　我家就我一个独苗，可以说从小就受尽了父母的宠爱。还记得小时候，父亲下班回来，总是带上我最爱吃的糖果，见我伸手来接，他便把脸先凑到我的跟前，等着我伸手来摸或在他满是胡茬的脸上亲一亲，然后才把糖果递给我。父亲把我抱在怀里，我扒了一颗糖放在他的嘴里，又扒了一颗放在自己的嘴里，我们父女含着糖相视而笑，那一刻，我感觉满屋子都是幸福的味道。

成家后，父母见我又要上班，又要起早做饭，又要操持家务特别辛苦，便让我们一家都搬到他们那去住。以后的日子，我似乎又变成了未出嫁的姑娘，所有的重担，又都落在了他们的肩头。

后来我的大女儿铃铛降生了，父母更是像如获至宝一样，真的是捧在手里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喽。父母知道我们拮据，几乎包揽了孩子所有的费用，我除了感动之外，更多的是愧疚，都身为人母了，却还是父母的牵绊。

　　再后来，因为感情不和我离了婚，我知道我的这个抉择会让父母比我都难过，但他们也只是含泪不语，因为他们理解我心里的苦。每天我只管上好自己的班，铃铛都是由他们来带，上下学由父亲接送，每天看到父亲接孩子回来时给孩子买的甜点和糖果及和孩子嬉闹的场景，我都会感觉到似乎我不曾长大，似乎父亲怀里的铃铛还是我。

2008年，母亲因肺癌住院，让这个本还算是清朗的家瞬间笼上了阴霾。我和父亲要轮流在医院照顾母亲，还要经管不到四岁的铃铛。父亲怕我在医院休息不好，基本都是他值夜班，那段时光，是我和父亲最难熬的岁月，我几乎患上了轻度抑郁症，父亲更是患上了神经衰弱的毛病，整宿整宿的失眠。

2016年，母亲带着牵挂和遗憾离开了我们，只剩下父亲和我还有铃铛。我们祖孙三代相依为命，从那时起，我便感觉到父亲似乎已经不再伟岸，他的腿得了静脉曲张和滑膜炎，走路没了之前的稳健，就连鬓角也要一个月焗上次。

　　母亲去世后不到一年，上门给父亲提亲的人就很多，父亲都委婉的拒绝了，他和提亲的人说：“姑娘不找，我不能找，否则不成没正事儿了嘛”。我知道父亲年纪大了，也该需要个人照顾他，那种“老来伴”的情感，儿女是代替不了的。

2017年的9月，我和峰恋爱并成了家，我知道，我有一定就是给父亲最好的回报和交待。我们简单的婚礼上，我和峰敬父亲酒，父亲的一句：“峰啊，大莉脾气急，平时你多让着点儿她，爸祝你们幸福！”竟又给我听得泪如雨下……

　　如今，我和峰有了我的小女儿禾苗，父亲每个周末必来待上一天。看到父亲还是像当年抱着我、抱着铃铛那样抱着禾苗，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其实我知道哪有什么隔辈亲，只不过是父亲对我的爱在孩子身上延续。现在对我而言，最好的日子无非就是禾苗在闹，他在笑，岁月静好，如此温暖到老。

　　又是一个周末的早晨，我睁开眼便看见了桌子上的大碴粥，满满的一小盆儿，色泽金黄，颗粒饱满，我知道，这又是父亲送来的、关于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