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的长度是“光”—写在母亲周年祭

酒酿千年

黑暗。

我在黑暗中醒来，凌晨微弱的自然光线，透过窗子静悄悄地渗入房间。衣柜、壁灯、空调、窗台上那盆君子兰，模糊的、棱角不甚分明，只淡淡如铅笔画的影子。

母亲去世整整一周年。

5点10分，在黑暗中，心底的伤口被抻着，一点一点，裂开……

11月28日，于我，没有比这个日子更加难以忘记的了。

一年以前的这个清晨，我没有在黑暗中醒来，却被死死地拖进黑暗，没有一丝光亮。林喦老师在与我交流时曾评价说可能是在医院的缘故，对于生死我没有过度悲喜，没有患得患失，能够坦然面对，顺应自然，珍视生命，提高了“生”的长度。也许是以旁观者的姿态，林老师看得更清楚些，而我的内心确是充满遗憾、愧疚与无奈的。

有些时候觉得很可笑，自己在医院工作，整日里不断帮助这位朋友或那位亲友楼上楼下的跑，包括各种检查与治疗，都会乐此不疲，而自己的母亲却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少有的，便是母亲去世前一个月左右，我带着她看了一次病。

母亲腰伤以后，经常觉得胃脘饱胀，不舒服。在我们执意的坚持下，母亲来医院做了一次体检，验血指标正常，只是做超声时提示肝脏巨大囊肿，直径大约10厘米，也就是比我的拳头还大。医生也怀疑这么巨大的囊肿在腹部肯定会引起老人家腹部不适，于是我坚决要求母亲在我们医院做肝囊肿的穿刺抽液。

肝囊肿的穿刺抽液，是在超声引导下进行穿刺，通过注射器把囊内液体抽出来，再往腔内注射高浓度的无水酒精，使内壁坏死，防止液体再次渗出。一般这项处置后，患者只会疼痛不到30分钟，且疼痛程度可以忍受。

尽管母亲略有迟疑，但出于对我的完全信任，出于她温柔的性格，最终还是答应了。抽液的时候，母亲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而在注射了高浓度无水酒精之后，母亲的上腹部开始出现剧烈疼痛，七十多岁的老人家，疼得冷汗淋漓，双手紧紧攥着我的手，我把母亲轻轻的抱在怀里，经过与医生电话的反复确认，说这是正常现象一会儿就好，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十分后悔的，但我能做的也只是言语安慰，那天母亲足足疼了小一天的光景，直到傍晚才见好。

现在想来特别后悔，那时候是不是应该再给母亲检查一下心脏？是不是不应该让她遭这份罪？可惜时光不会倒流，一切的事情都已经成为了故事。

洗漱完毕，我们兄妹几人带好准备好的贡品驱车朝母亲的墓地驶去。从城北一路向南，道路愈加宽阔，远远的，群山连绵，太阳爬过山顶，被薄雾挡着，围着不刺眼的光晕。

此时，没有了黑暗，是阴霾。

这一年来，我不敢去看矮矮胖胖的老人，我会错认为是母亲；我不敢在母亲家的楼前徘徊，怕如何抬眼也无法再看到的，那张经常在二楼阳台窗口迎接我或者说“慢点骑”的笑脸；我不敢去翻电话通讯录，怕“妈妈”的电话号再次映入眼帘，以前每天都会响起的一串数字，有一年没有再出现；我不敢与公婆纵情欢笑，每当即将要那样的时候，我便会听到妈妈说：“你对婆婆比对你亲妈都好啊！”……

老家的山在这个冬天异常的高啊，风也异常的冷冽。不复夏季的繁茂，一人多高的杂草变得干枯坚硬，随风摆动，如阴与阳之间的互诉，几分凄凉。

沿着小径，踩着蒿草，顶着寒风，哪怕衣服上沾染风尘，而我们的心火热跳动，母亲，我们来看您了。墓碑虽然直立挺拔，也整洁如新，我仍旧要拿出抹布沾着热水擦拭，爱干净的母亲，生前我都没有帮您打扫过房间，每次只要我想拿起拖布或者抹布，都会被您抢下来，把我推到床边坐下，然后就是各种好吃的摆在面前；香蕉、苹果、桃李面包、酸奶、橘子……有人说不能给您摆荤的，只能吃素的，我知道您喜欢吃香的，喜欢吃肉，但因为本身就胖的缘故，我很少给您买特别香的吃食，如果……如果……我一定不管那么多，您爱吃啥我就给您买，人生短暂，在您古来稀的年纪，其实不必要顾忌那么多；母亲，您不是想看我写的文字嘛，即使只是碎碎念，没有什么文采，您仍然当宝贝一样。那时候，您总是让萌萌过去，用手机打开文档来看，还有您戴上老花镜，认真阅读的样子，那么端庄知性。一想起那个镜头，我总能看到您背后沐浴着满满的阳光，连带着我都感觉到温暖。这次我给您送去一本我写的书，省得您那样费事费心了。

当我把《我心安处》放到您的墓碑前，正如林老师说的，我没有泪如雨下，只是感觉到无比安心，就像您就坐在我的对面，正笑呵呵地看着那本书，眼中是慈祥的、安宁的、温暖的光……

母亲，这是我送您的一周年礼物，当我站起身，阴霾已经散尽，太阳也变得刺眼，没有办法直视，我在阳光的照耀中转身，继续走我的路。

母亲，阳光中其实都是您的目光，就是那样的目光，让我温柔且有力量！